窗外黑云壓境、怒風(fēng)摧城、如臨末日!

眾神渡劫般的一陣電閃雷鳴,照亮了我啃鴨脖、污糟糟的面孔……

鹵味的鮮辣,和雨前的甜味相得益彰,我就要在零食堆和爽劇里,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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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末日躺平的喪尸小說嗎?

時間:2023-12-04 02:48:02 | 來源:網(wǎng)站運營

時間:2023-12-04 02:48:02 來源:網(wǎng)站運營

有末日躺平的喪尸小說嗎?:臺風(fēng)天一個人躲家里是什么體驗?

窗外黑云壓境、怒風(fēng)摧城、如臨末日!

眾神渡劫般的一陣電閃雷鳴,照亮了我啃鴨脖、污糟糟的面孔……

鹵味的鮮辣,和雨前的甜味相得益彰,我就要在零食堆和爽劇里,度過一個打死也不出去的周末!

窗外傳來警笛,汽車被驚擾,嗚哇嗚哇地叫,而雨則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

我未曾想到,這竟是人類文明最后的喧囂……




【當(dāng)尸潮洶涌之時:滂沱地獄】(第一部)已完結(jié)!

更新日志:2023.4.8更新至第二部:【當(dāng)尸潮洶涌之時:尸水人間】-【第四十二章】 殘酷的真相

第一部:《當(dāng)尸潮洶涌之時:滂沱地獄》

【第一章】 臺風(fēng)天=屯物日

我叫張展云,今年母胎SOLO第27元年。

日子難熬,狗糧管夠,好在還算自由。

和熱愛唱、跳、RAP、籃球,還有跳傘、潛水的后浪不太一樣,我最大的愛好就是躺平。

對,就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舒舒服服窩在沙發(fā),開著巨屏投影看劇,伸手就能夠到鴨脖、薯片、辣條、威化、瓜子、奶茶還有泡椒鳳爪……

簡簡單單地躺著,就能治愈那些連二舅都治不好的精神內(nèi)耗。

窗外風(fēng)起云涌、天色昏沉、如臨末世,而我就呆在自己的快樂老家,哪哪兒都不去!

想起昨日那場艱難的“戰(zhàn)役”,仍是心有余悸:

氣象局發(fā)布紅色臺風(fēng)預(yù)警,恰逢是周末前一天。

一下班就趕到大賣場的我,正面遭遇了主要由大媽組成的人口大潮。

在人堆里閃轉(zhuǎn)騰挪、奮力拼搶,我好不容易拿下貨架上的最后幾包泡面,又挖空了冰柜角落里最后的速凍水餃。

糧食不夠,零食來湊,正忙著往車?yán)锶訓(xùn)|西,轉(zhuǎn)身一瞧:結(jié)賬的隊伍已排到了百米開外的冰鮮區(qū),整整幾大排的水缸里居然連一條活魚都沒有剩下!

大媽們,這是何等爆表的戰(zhàn)斗力?!

好在基友陳冉順道下班,將快被超市里冷空調(diào)吹到抽風(fēng)的我,和滿滿一后備箱的囤貨給一起拉了回去,這才有了今天這來之不易的快樂躺平。

我看見手機上時間明明標(biāo)示著10:12am,窗外卻暗如極夜!

望著天空積聚的雨云,聽著低聲沉吟的雷鳴,有那么一瞬間我在想:如果這個世界就此終了,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活得這么累了。

不用再被領(lǐng)導(dǎo)拖著加班、背負永無止境的業(yè)績壓力、不用再擔(dān)心欠繳的房租續(xù)不上,也不用再擔(dān)心伊小白和哪些男生一起出門玩……

累了,毀滅吧!

拋開那些一廂情愿的臆想,現(xiàn)在的我,至少還有兩天的周末,可以通過蝸居和美食,來讓自己的生活,得到一絲喘息。

我將身體和思緒徜徉在完全放松的慵懶之中,感覺四周的時光逐漸慢了下來……

可緊接著,窗外一聲刺耳而尖利的車輛急剎,嚇得我差點沒從沙發(fā)上滾下來。

扒上窗臺,我看到了極為慘烈的一幕!

一輛貨車突兀地橫在了馬路中央,背后拖曳著兩道深色的、長長的胎痕。

就在離貨車尾不遠的地方、一灘深黑色的血泊中,似乎躺著人的下半身!

輪胎應(yīng)該是從遇害者的腰部碾過,將其生生截為兩端,紅白的腸子和臟器鋪散了一地。

而接下來的那個畫面,令我渾身的寒毛都倒豎起來:

肇事司機下車視探情況,卻沒注意到,在車頭的位置,有一個黑影正從車底下慢慢爬出……

那東西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車底下挪行,面部和頭部幾乎被血污覆蓋,勉強才能看出,是個花白頭發(fā)、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男人。

我雙目圓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種情況下,一般人即便不當(dāng)場死亡,也會徹底痛得昏死過去。

他卻以肘為支撐,艱難匍匐,很快就從車底露出了全貌——并不存在的下半身,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拖拽了一路的腸子和血!

不乏有好事的人,不顧眾人的埋汰和嘖嘖連聲,竟開始拿起手機拍攝起這幅異象來。

一聲響徹天際的炸雷,仿佛審判降臨,將人群威逼得四散開來。

不知不覺,整個城市四起春蠶啃噬葉片的“沙沙”聲——滂沱驟雨,似在一瞬間發(fā)生。

馬路上的血跡暈開了花,又被沖刷得四散流去,像極了一幅抽象派癲狂的創(chuàng)作!

很快,視線就被無數(shù)道細密的白線填滿,樓下成了看不見的世界。

只能依稀聽見,姍姍來遲的警笛聲……


【第二章】 掉線

絕對的優(yōu)勢順風(fēng)局!

我用范圍技能一連控住了塔下對方的3個主力,就等一邊我方的神裝ADC開大一波帶走。

然而令人期待的前搖過后,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只見ADC呆立在原地,被蘇醒過來的敵方瞬間絞殺,失去了timing點,我方陣型被沖散,一陣摧枯拉朽,隊伍瞬間被全殲!

屏幕被淹沒在一片“???”的質(zhì)疑和罵聲之中。

我雙手脫離鍵盤,氣得差點兒沒把鼠標(biāo)給扔出去。

【來了來了,不好意思啊!】半晌,一個名為鋼鐵萌妹的ID才有了回復(fù)。

【剛有個神經(jīng)病,不停地撞我家門……】他連連解釋,只可惜已經(jīng)有一半以上的隊友失望地退出了游戲。

借著游戲,不僅是在消磨時光,我更是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剛才的車禍中,那僅剩下半截身子的人、在車底泥濘中爬行的瘆人景象,還是禿鷲般地盤旋在腦中,揮之不去。

古有翰林學(xué)士俞鴻圖腰斬于市,用身上的血在地上一連寫了七個“慘”字。

今有法國科學(xué)家拉瓦錫親身試驗,被斬首后眨了整整11下眼睛。

我盡力說服自己,那起車禍只是可憐受害者所出現(xiàn)的一系列應(yīng)激反應(yīng)。

為了求證,我鼓起勇氣,再次望向窗外,視線在變小的雨勢中更清晰了些。

我發(fā)現(xiàn),車禍現(xiàn)場已被清理,交通也很快恢復(fù)了正常的秩序。

原先不詳?shù)念A(yù)感戛然而止,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不知不覺時至正午,宅的第一天吃泡面實在是沒有什么儀式感。

便輕車熟路打開外賣APP,收了兩張抵用券,一看恰巧是附近新開的一家網(wǎng)紅店所發(fā)放的。

招牌是麻辣小龍蝦拌飯,看評價很是不錯,每次下班都會路過,卻從未進店品嘗過一次。

就決定是你了!

窗外狂風(fēng)驟雨,實在是懶得挪半步,不妨多添一些運費,辛苦一下外賣小哥吧。

臺風(fēng)天與周末的組合,令人有一種意想不到的舒適和幸福。

當(dāng)天色陰沉,咄咄如入夜,而負離子的甜味溢滿了空氣——很快就大雨滂沱、狂風(fēng)怒號,而你在舒適、清涼的屋內(nèi)呆著,與窗外的殘酷世界徹底相隔絕!

還不到20分鐘的時間,系統(tǒng)就來了通知,通知我騎手的定位已經(jīng)到了樓下。

然而在此之后的5分鐘……10分鐘過去,卻始終沒能等到有人來摁響家里的門鈴。

什么意思,是要送完整棟樓才會輪到我嗎?

饑餓和憤怒的雙重作用,令我的手指不覺挪到了投訴一欄。

轉(zhuǎn)念一想,極端天氣,小哥為了賺生活也確實不容易,就耐下了性子,索性欣賞起了店里的用餐點評:

“用料很地道,蝦肉Q彈,只只都是當(dāng)天處理的鮮活大蝦!”

“想起初見時,那扭動著的、火辣的身體,裹挾著香糯可口的米飯翻滾入口,初時先是隱甜,后是勁辣,再者是藤椒帶來的觸電般的酥麻,真是戀愛般的感覺!”

“不要點重辣!不要點重辣!不要點重辣!重要的事重復(fù)說三遍,不然以后吃什么都沒味兒?!?br>
適得其反,不爭氣的哈喇子開始在我的口腔積聚。

又是一個5分鐘,那些圖片里的龍蝦似乎穿破了屏幕,在我眼前大跳艷舞。

我拼命甩了甩腦袋!


【第三章】 麻辣小龍蝦拌飯

不管怎么說,在目的地已達的情況下,讓饑腸轆轆的客人白白等上小半個小時,并不是一名送餐員該有的素質(zhì)和態(tài)度。

更何況,我附加的外送支持費足足有兩塊!

饑餓令人發(fā)昏,美食讓人發(fā)瘋,在兩者的威逼利誘之下,懶癌晚期的我作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從沙發(fā)上挪下我尊貴的身軀,親自下樓去迎接幸福!

不料,剛出門便遇到了難題——電梯始終停留在4樓,半晌都沒有動靜。

肚子敲起了震天的戰(zhàn)鼓,雙腳卻像踩了云一般綿軟無力。

我受夠了等待,那些所謂的安排!深吸過一口氣,我決定向命運妥協(xié),選擇走樓梯。

這對于躺平愛好者來說,實在是一次挑戰(zhàn)。

果然才到一半的距離,我已經(jīng)氣喘如牛,若不是名揚四海的網(wǎng)紅龍蝦拌飯的誘惑,我怎么也不想攤上這么一趟渾水。

然而,當(dāng)電子門禁“嘭”地一聲清脆打開,看到屬于自己的美食正晃蕩在電動車車把上的時候,我已分不清流出的是幸福的淚水,還是沉醉的哈喇子。

【麻辣火舞—密制龍蝦拌飯】

鮮紅的包裝,辨識度滿分,不是我的,又能是誰的!

美中不足的是,不知哪來的紅色的湯汁濺在了外包裝,也在電動車雨篷上留下了不少,我猜是外賣小哥急著趕單,顛簸了一路。

可……小哥?外賣小哥呢?

正值盛夏,群租樓下的空地有些潮濕而悶熱,我站在樓群的陰影之下,雨剛好淋不到這里。

臺風(fēng)從樓宇間的罅隙穿堂而過,帶來的氣息竟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臭味,聯(lián)想起3號樓后的下水道因長年失修而漏溢黑水,可這會兒怎會濃烈得如此離譜。

方圓這一帶的樓組,大多都住著由外來人口組成的群租大軍,附近毗鄰著幾所高新科技公司和大廠的分支機構(gòu),對于996和007的起居模式十分地相宜,很適合燃燒青春的社畜們。

樓組人口密集,料定小哥是接了不少這幢樓的單,這會應(yīng)該是在其他樓層送著呢。

可這會的我又饑又餓,哪管得上那么多,便自作主張地提了屬于自己的外賣,往回就走。

突然,一條微信提示,在空曠的樓底炸開了聲。

我從兜里掏出手機,將外賣換了手,將手機滑開、解鎖:

“呆家里!”

是陳冉發(fā)來的。

廢話,臺風(fēng)天出去干蛋!

“千萬記住……”下面還有他的第二條信息。

記住個毛,臺風(fēng)才剛登陸而已,緊張兮兮的,至于么,伊小白不是照樣組團出去浪了么。

我回了個翻白眼的表情。

樓底的網(wǎng)絡(luò)信號是出了名的差,只見發(fā)送的信息焦躁地一頓旋轉(zhuǎn),半晌也沒能發(fā)出成功。

經(jīng)驗告訴我,要得發(fā)出信息,還得朝空地的西邊走兩步,那兒地勢更開闊一些。

然而,在消息顯示發(fā)出的同時,我又收到了他的另外數(shù)條提示:

“別出門!”

“門鎖死……”

然而手機在一段卡頓后,卻開始震動不斷、響鈴大作,像是突然暴走了一般,我一個踉蹌,差點沒把手機給丟出去。

從陳冉的個人聊天框返回至微信主頁面,數(shù)以百計的紅色未讀消息在信號恢復(fù)的那一瞬間,統(tǒng)統(tǒng)砸向了我!

幾乎所有的消息都在透露著這么一個信息:

“千萬!別出去!”


【第四章】 外賣小哥

為什么?

為什么……他們都這么說?

發(fā)生了什么?只有我一人還蒙在鼓里嗎?

微信里,親友、家人……就連周末始終沉默的工作群,也炸開了花。

信號時好時差,卻連一張圖片、一個關(guān)鍵詞也沒加載進來。

不祥的預(yù)感開始叢生,我感到背脊涌上一股深冬般的寒意,無名恐懼如同銀針般侵入我的血管。

群租樓下,那陽光永遠都照射不到的陰影,仿佛是我內(nèi)心怯懦的影子,消極的聯(lián)想令其形狀扭曲,我像中了咒一般動彈不得。

“吱呀——”不知何故,背后的電門禁背扣失磁,開始緩緩關(guān)上。

恐懼終于突破閾值,令身體行動起來,我抽身向樓內(nèi)跑去,似乎想要逃離背后看不見的追兵。

片刻,電門禁在身后發(fā)出重重的金屬鏗鏘,才令我感到些許安穩(wěn)。

而此時,我的腦中只惦念著一件事:我要回到自己清涼、干凈、敞亮的房間內(nèi),然后靜下心來查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來到電梯井邊,“4層“的顯示一成不變——自從我出門的那刻起。

詭譎的心態(tài)又加重了,我心虛地向后望了一眼,空空如也,回應(yīng)我的,只有年久失修的聲控?zé)簟捌澙怖病钡念l閃,我卻臆聽成了“磔磔“的詭笑聲。

看不見的鬼靨和心魔在追趕,跑步上樓看來是當(dāng)下唯一的選擇。

猶豫了3秒,我深吸一口氣,重新躍入樓梯間的昏暗之中。

夏暑的高溫和無端的緊張令額頭汗水如瀑,我視聽混亂,只玩命地向上、再向上攀爬。

記不清自己跑了多少層,眼前驀地閃出一道身影,被暗色的燈光褻瀆成了羊皮紙般的舊黃。

不對!他本來就著了黃色的外衣,深紅的“獵豹外賣“字樣印在他的前胸。

外賣小哥!我們在樓梯間拐角處相遇,差點就撞個滿懷。

他看見我,停了下來,我注意到他雙手滿滿的外賣包裝袋,而表情皆是陰影,隱匿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好像想說些什么,可喉嚨里只發(fā)出了嘔噦般的低鳴——仿佛是以手摳進嘴里所發(fā)出的聲音。

這不像是人類所能發(fā)出的聲音!

由于跑得過于猛烈,麻辣龍蝦飯里的醬汁從碎裂的包裝袋中漏了出來,鮮紅色的。

我想起樓下外賣電動車上留下的那攤紅色汁漬,而那時,拌飯的包裝并沒有破損。難道……

我聯(lián)想起那個可怕的名諱,血壓已先我一步?jīng)_到頭頂,生理上的回避率先發(fā)動——慌亂中我選擇狠狠撞開跟前的人影,向著內(nèi)心唯一的圣地奔逃而去……

背后,響起緊追不舍的腳步聲。


【第五章】 回家!

心臟的每一次搏動,都如同炸了膛的槍,直震得我胸口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火灼,喉嚨已干涸得如同開裂的河床。

極度緊張所引起的種種生理反應(yīng)折磨著心智,但好消息是:6層樓已近在眼前了!

我在逃亡的過程中摸出鑰匙,以保證能在摸到門把的一瞬間就能使用到它。

沉重的呼吸、肌肉乳酸的分泌,在恐懼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但當(dāng)我站在自家門前,意外發(fā)生了——一時間,我竟分不清開門的鑰匙是哪一把!

這把?不是……房東上個月剛換過鎖!銀色的那把!同樣雙齒孔的黃銅色鑰匙是公司的!滾開,討厭的鑰匙扣!

那腳步聲始終響徹在空曠的樓梯間,一步兩步、越來越清晰,是壓迫、是嘲諷,是無時不刻的逼臨。

插孔、旋轉(zhuǎn)、開鎖!平日里3秒鐘就能解決的簡單動作,當(dāng)下的我竟無法流暢地完成,手指竟僵硬到幾乎無法對準(zhǔn)鑰匙孔,甚至有一次還失手弄掉了鑰匙……

大滴的汗珠從額間流下,5樓門戶豢養(yǎng)的泰迪犬發(fā)出了尖銳的警告。

我心虛地向后張望,透過余光,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從昏暗的樓道中顯現(xiàn)!

或許是出自危難時刻的本能,那雙無比笨拙的手終于還是在最后的緊要關(guān)頭,成功打開了門鎖,這幾乎花了平日里5倍多的時間!

“砰!“我迅速關(guān)門并反鎖,背靠著門,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砰!砰!砰!”

“砰!砰!”

“砰!“

我從門上彈開,倒退著爬開幾米遠。

“砰!砰!砰!”

“砰!“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fā)出不該發(fā)出的聲音。

“砰!“

萬幸的是,那一次敲門聲后,門外終于不再有動靜了。

而我再不敢怠慢,從黑暗中摸索著找來幾把椅子,把門口給堵了個結(jié)實。


【第六章】 末世堡壘

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我需要走過內(nèi)廳,打開5扇房門中的其一。

前面我有介紹過,在這片樓宇住著的,幾乎都是租房的外來務(wù)工者。樓內(nèi)房型雖大,卻被房東分割租給了數(shù)個租客。

因為租房人員流動大,大家雖共處一室,卻幾乎沒有什么交流,租客多是冷漠而生硬的漢子,在使用公用區(qū)域的時候,沒少產(chǎn)生矛盾摩擦。一般我都會知趣地退回到自己收拾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男》块g,那兒簡直是我人生的避難港灣。

看著堆堵在門口的椅子,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過于小心和敏感了,但外賣已到手,氣氛又那樣地反常,我決定還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從長計議。

空調(diào)沁心涼爽的風(fēng),驅(qū)散了一身的濕熱。我側(cè)身一臥,陷在了懶人沙發(fā)的懷抱里,感到靈肉上的疲憊緊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退。

手機自動連上了屋內(nèi)的WIFI,我這才發(fā)現(xiàn)微信未讀消息竟已有千條之多!且不斷在增加。

我打開任意一個群,流轉(zhuǎn)的照片很快就顯現(xiàn)了出來:

喪尸!是傳聞中的喪尸病毒!

我無法辨別消息的真?zhèn)巍@些照片大都是從電影中截取、或是有明顯的P圖成分,有一張流傳甚廣的照片中,顯然是電影《釜山行》里的一處背景。

然而我感受到了朋友圈中、比當(dāng)年疫情更為不安的氣氛。大家互作提示,態(tài)度堅決,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不斷有新的消息和圖文傳出,甚至有人實拍到喪尸積聚在某知名社區(qū)大樓下的視頻!

不多時,朋友圈中關(guān)于喪尸的視頻和照片竟都消失了,群中關(guān)于喪尸的圖、也被悉數(shù)刪除和撤回——大家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這樣的舉措反倒令人更加感到不安。

我想起某知名社區(qū)樓下游行的尸群視頻,那慘叫和嚎哭聲真實得令人頭皮發(fā)麻,從喪尸的數(shù)量上來看,被感染的人,應(yīng)該不下半個社區(qū)!

世界末日……真的來了嗎?

“我茍在家呢,固若金湯,堡壘似的。你小子還活著嗎?”我回了陳冉的消息,同時給伊小白也發(fā)去了“趕緊滾回家呆著”的訊息。

伊小白和陳冉一樣,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們?nèi)藱C緣巧合地選擇了在同一座城市里發(fā)展,在冷暖自知的社會叢林里相依為命、互相寬慰、借酒消愁,別看小白是女生,酒量可是比我們倆男生還猛,1米5的小個子,性格卻潑辣蠻橫,懟人容易上頭,要不是長得清純可愛,有幾條命都不夠她用的。

昨晚她說會和幾個同事一同出去浪,這會又浪到哪兒了呢?

我下意識地向窗臺走去,不僅是窺探末日的真相,更是想與自己的朋友,在某種形式上、離得更近一些。


【第七章】 夢境之末

興許是昨晚熬了夜,又也許是房間內(nèi)的溫度太適宜了,我居然靠在窗臺上睡死過去,淌了一嘴角的口水。

然而夢中的內(nèi)容并不如躺著的環(huán)境那般令人舒適:

我看見伊小白孤寂的背影,呆立在龐大的鋼筋混凝土建筑物前,那棟樓又破又舊,深紅色的藤蔓幾乎覆滿了樓身,生滿鐵銹的卷曲門上生化污染標(biāo)記模糊可辨,熒綠色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卵占據(jù)了光滑的門窗等位置,一起一伏地好像在呼吸。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伊小白,示意她趕緊離開這里??上乱幻?,她竟一個踉蹌轉(zhuǎn)過身來,嘗試伸出前臂來抓我。

我后退一步躲開,驚愕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寫到臉上,就被她當(dāng)下的模樣給震懾住了!

原本清純干凈的面孔已經(jīng)腐爛得面目全非!我以為她在轉(zhuǎn)動眼珠,卻是數(shù)條蛆蟲沖破角膜、從她最引以為傲的大眼睛鉆出來,破口處涌出了不少暗綠色的腐液。

我捂住口鼻,原因是從她面部大張的裂口里,不知是藏了多少年份的嘔吐物,全部都一涌而出!那味道簡直摧枯拉朽,即便是在夢境之外,都令我胃口大倒,禁食了數(shù)個小時。

她的反應(yīng)是如此地敏捷,正要束手就擒,突然地動山搖——地面裂開了一個大口子,以我的腳尖為界,深不見底的深淵如救世主般出現(xiàn),她和她身后的建筑隨著崩塌的巨響,向無盡的黑暗中墜去。

“伊小白!”我記得自己攀在深淵的邊緣凄慘地喊著。

不知什么時候,漸漸離地面塌陷遠去的伊小白,已從容地站在了那棟建筑物之上,五官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卻是回敬給我一幅兇惡可憎的嘴臉。

“張展云!”她突然咧嘴嗤笑起來,“這都是你的錯!”那張每秒鐘都變幻著表情的臉,竟從眼睛里滲出了血,“……是你!”緊接著是鼻子、嘴角,直到整張臉被血污覆蓋,重新又變成了一幅可怖的地獄畫像。

“你的錯!”

這夢境是如此地真實,以至于在醒來后一段時間,我仍然無法從滾滾燃燒的火焰倒影中緩過神來。

伊小白!我倉惶撲向手機,發(fā)出的消息未讀,也沒有回復(fù),更別說接聽電話了。陳冉也一樣,他的微信從下午2點半開始,就再也無響應(yīng)。

手機有些發(fā)燙,大概是因為在短時期內(nèi)接受了近千條消息。已經(jīng)沒有更多觸目驚心的照片和視頻出現(xiàn),但零星的喪尸電影劇照和短視頻改編配合的文字,足以在人群中傳達出這些可怕的信息。

“超級疫情肆虐,疑似突發(fā)RNA狂犬病毒案例,相關(guān)研究工作和措施已經(jīng)展開,請居民朋友不要在外逗留,自行居家隔離,門窗鎖死?!边@是自臺風(fēng)預(yù)警發(fā)布以來十三小時,C市首次發(fā)布的官方消息。

我打開電腦,熱搜已被各類狂犬病傳言和專家對于病毒的研究分析給占領(lǐng)。

狂犬……???

我將思緒拉回到夢境之末,從窗臺向外望去,厚而黑密的卷層云已在東南面積聚壓陣,驟雨忽落忽停,凌亂,且無規(guī)律可循。

起風(fēng)了。


【第八章】 孤島

砸到窗玻璃上的,不止是豆大的雨點,還有城市的各種殘骸碎片。

黑云壓境,狂風(fēng)呼嘯著掄起它的巨膀,將昨日還風(fēng)輕云淡的晴天,攪成了世界末日。

由于先前的臺風(fēng)預(yù)警,加之官方關(guān)于狂犬病毒的消息,街上早就空無一人,這就更加令人感到如臨幻境,仿佛是置身于一座空城之中。

天色暗如黑夜,直到對面樓宇、馬路街燈星星般點起,才讓人心中有了些許寬慰。

但隨著更多令人不安的小道消息一一被證實,這種臺風(fēng)天居家躲避的安全和舒適感很快就消失殆盡,余下的是對未來的迷惘和恐懼。

我需要做什么?我的朋友們怎么樣了?往后正常的工作生活還會繼續(xù)嗎?這種情況還會持續(xù)多久?

窗外除了凄厲的風(fēng)雨聲,無人響應(yīng)。

曾幾何時,我還天真地以為,世界末日的到來,會將一切生活的壓力和煩惱掃除,不公正的待遇、難以跨越的階級,全都能夠清洗一空。而我所需要做的,僅僅是像一只小強般頑強地生存下來,直到與幸存者們匯合,重新組織世界的秩序。

只可惜,這一切似乎只存活在末世小說之中。作為社會動物,我已遠不能像末世小說里的情節(jié)一般思考,將生存的壓力束之高閣,轉(zhuǎn)身便去逍遙和快活。

我相信有成千上萬的人與我心情一致,一切都尚無定論,喪尸病毒能否被有效控制?擁有熱武器的人類是否能掌控全局?此時,普通民眾除了祈禱和等待,別無他法。

所幸的是,人生路走到這里,除了那班損友外,我再無其他的牽掛:父母在我尚年幼的時候就已雙雙故去。一手將我拉扯長大的姥姥,也在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被無情的病魔帶走。

唯一的親人——我舅,是個軍人,雖然平日里對我關(guān)愛有加,但畢竟已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也不忍多打擾。剛收到信息的其中一條,就是我舅發(fā)來的,由于沒能及時讀取,消息便顯示已被撤回了,我猜測由于是軍方信息封鎖管制的原因。就此,我還曾一度懷疑我錯失了逃生的契機。

麻辣龍蝦飯冰冷地躺在桌角,剛才的噩夢雖令我胃口全無,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也阻止了我對眼下剩余物資的隨意揮霍。一回身,成箱成柜的所囤物資,更是令我心安了幾分。

喪鐘為誰而鳴?

如果按照約翰.多恩的說辭,沒有人能夠幸免于難。

但倘若我活成了一座孤島,喪鐘是否還會為我另起小灶?

當(dāng)窗外麻雀”啪“地一聲血肉模糊地拍在了我的窗玻璃。我知道,屬于我的生存游戲,開始了。


【第九章】 二號房租客

信息爆炸的時代,不得不說,互聯(lián)網(wǎng)是最令人依賴的消息源之一。

被控制的言論再多,也抵不住真相如雪片般的傳播。

嗅到味兒的商人,如舔血的鯊魚,最先行動起來:末日生存的系列短視頻很快就在網(wǎng)上大火;各大電商平臺則開始將防身器具、壓縮食品等產(chǎn)品挪上首頁;不少野營裝備搖身一變,竟成了末日緊俏物資,價格更是在短時間內(nèi)被捧上了天。

緊要關(guān)頭,不想著自保,竟先選擇加班加點,這些人真的是用生命在恰飯!

約莫黃昏時分,我將身后成堆的泡面零食整理、清點了一番,分門別類地壘在了床邊,稍后得進行第二次分配,以計算在孤立無外援的狀況下,這些食物和水所能支撐的極限時間。

比較不完美的,是當(dāng)初在臺風(fēng)前下單的一批食物,這會兒應(yīng)該還躺在附近的驛站里,現(xiàn)在再去拿恐怕是得不償失。

我參考了一些野外求生專欄博主的分享,搬出家里不知什么時候購置的工具箱,用膠帶、膠布將榔頭、扳手的把手處厚厚纏上,以增加簡易武器的摩擦力和對手心的磨損。

一些紙盒箱被我用美工刀裁了,幾經(jīng)處理,變成了簡易的護肘、護膝。有些細節(jié)不得不向電影情節(jié)借鑒、學(xué)習(xí),完工后草草一看,居然還挺像回事。

正想著盡量去完善一些防身器具,我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投入,竟然忘記顧及了屋外——先前,我只用椅子壘起了簡單的“工事”,如果喪尸真擁有網(wǎng)上所描述的蠻力,那破門而入只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我攜了武器,小心翼翼地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我粗糙的“工事”紋絲未動,讓我有了亡羊補牢的機會。

話不多說,我擼起袖子,開始四處尋找能夠徹底堵住門口的重物,心里默默地祈禱在此期間,不要再有什么意外發(fā)生了。

然而,就在我關(guān)注積滿了灰垢、老舊的電視柜時,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束微弱的光,從北面的一間屋子門縫里透射出來。

有人?誰!毫無預(yù)警的,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短短幾個月,602室的租客換了一茬又一茬,這些被時代割韭菜的年輕人沒有根,來時的一腔熱血,但很快就被社會的冷漠苦楚澆得透心涼,打道回府、跳槽離職……這些都是離開的理由。

我留意到在門縫里,有一雙男人的腳,這個方向應(yīng)該是躺在床上,可是鞋卻沒有脫去。

滿城風(fēng)雨、不脛而走的喪尸病毒的消息,令人遐想不斷:對方是死是活?是人是尸?我會不會就此經(jīng)歷第一場戰(zhàn)斗?

2號房就在我隔壁,同處一室,我必須得將事情搞清楚。

一道閃電鉆入窗簾,隨之接了一聲脆裂的炸響,天空好似裂作了幾塊。

我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被藏在身后的武器,硬是教我攥出了一手的汗。

“吱呀——”我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用右手悄悄推開門。

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嗬!這家伙,末日當(dāng)頭,竟然還在床上呼呼睡大覺!勻稱的呼吸、一身彪悍的腱子肉,讓人頓生心安。

“哎呀!胖爺!”我興奮地叫出聲來了。


【第十章】 勇氣的秘訣

“你……你!進來干嘛?”

胖爺那碩大的身軀竟如同大蝦一般彈跳起來,那靈活勁和爆發(fā)力簡直令人想象不到。

“3號的……張……澤云?”

這種情形下,能念對我名字中的兩個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了。

私闖臥室很無理、很冒犯,但眼下這種局勢,實在是顧不上太多。

“看看手機吧,胖爺。”我懶得去糾正他的稱呼了。

他將信將疑地瞟了我一眼,隨即滑開手機,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

“是……是真的?”半晌,他抬起頭來,帶了一絲驚詫。

“八九不離十吧,不過現(xiàn)在官方還沒給具體的消息?!?br>
他反手撥開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胖爺名叫許安翔,叫他胖爺,其實也大不了我?guī)讱q。結(jié)婚早,不過離了,聽說那娘們兒走的那天,胖爺曾下跪替他倆才2歲半的女兒求情,從家門口跪走了100多米、滿膝頭的血,讓整個村的人都看了笑話,那女的最后還是上了富二代的跑車,一腳油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胖爺?shù)墓适驴芍^是悲劇的真實演繹,為了能夠養(yǎng)活女兒,他獨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大城市,因為學(xué)歷低,好容易才找到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物業(yè)維護的工作,有時候還會兼職保安、倉管。身上、臉上時有淤青,也不知道是因為電動車翻了還是走路不小心跌的。

這回虛掩的房門就說明了一切——他實在是太累了,連衣服都沒換就上了床。

“娘……是娘嗎?我翔子!”電話接通了,“爹呢?爹回來了不?”他換了一只接電話的手,我注意到他放開的那只手上纏著白色的繃帶,“外邊鬧怪物,你們千萬別出克。偉頭在不?(我猜應(yīng)該是他兄弟)讓他接電話!”

“整天劃拉手機的,消息你看到?jīng)]有……有?那就好!看好爹娘,還有俺妮子。鎖頭鎖死,家里頭全靠你了哈!”

胖爺掛了電話,低頭暗自思忖了好一陣,就像我不在場似的。

半晌,他突然抬起頭來,將那雙從惺忪中完全蟄醒的銳利眼瞳射向我。

“澤云!吃的你那兒夠么?”胖爺平時很少與室友交流,這會語氣竟如此親近,這讓我感覺到當(dāng)前緊張氣氛中的一絲溫存。

“還好,三兩……唔……個把月吧。”我偷瞄了一眼胖爺?shù)拇髩K頭。

“走!咱倆去車庫切!俺車上還有不少東西!”果然,勇氣是要和有力量的體型相匹配的。

我剛想和胖爺絮叨自己剛被變異快遞小哥追殺的事,眼下卻被他極富自信的洪亮嗓門給鎮(zhèn)住了,仿佛不答應(yīng)去就不是個爺們兒似的。

“走!”有胖爺在,怕個球!我攥緊了手中的武器。

行動派滑下床,雙腳準(zhǔn)確地鉆入滿是泥污的靴子里,我把鐵榔頭交給他,自己回屋里拿了扳手。兩人三下五除二,將原先門口堆堵的椅子等雜物搬凈。

“胖爺……”可能是外面的風(fēng)聲太響,他兀自忙著準(zhǔn)備。

“胖爺!”我提高了嗓音。

“嗯?”

“我們樓里好像有喪尸,我剛被追一路……”

“咳!你怎么不早說!”他“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


【第十一章】 高筑墻,還有廣積糧!

胖爺從自己的房間走出時,手上多了一把三尺多長的粗鋼管。

“留著自己用吧……”他將榔頭交還給我,我這才注意到,原先的“武器”在他手里簡直如同玩具一般。

還沒回過神,他已經(jīng)打開客廳的門,以彈舌點亮了聲控?zé)?,一套動作銜接自然、絕不拖泥帶水。聯(lián)想到他臉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淤青和這會兒攜帶的鋼管,讓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在道上混的。

胖爺扒在樓道的窗口向下探了探,發(fā)現(xiàn)樓底下并無異樣,便摁亮了電梯的指示燈,窗外放肆的亂雨打濕了他稀疏的頭發(fā)。

“這不好吧……”我小心提示,遇到這種情況,電梯是萬沒有退路的。

“速戰(zhàn)速決,拖久了更麻煩!”胖爺反駁道。

我難道要脫離胖爺一個人從昏暗的樓道下去嗎?快遞小哥的喪尸還不知在哪游蕩呢!

一個人走嗎?不可能!絕不可能!

基于沒有第二種選擇,我硬著頭皮,隨他上了電梯。

時光從未如此地煎熬,我忐忑地緊盯每一樓層的數(shù)字指示,扳手緊握,惟恐電梯半路在某層停下,被群尸一涌而入。到達底樓時,襯衣不覺已被汗水浸透。

好在一路沒有遇到什么情況,但地下車庫毗鄰3號樓,要到達的話,還是得出門走上一小段距離。

臺風(fēng)暴雨展示了它恐怖的威力,只暴露在外一秒,我們周身就再無一處是干燥的。但我認(rèn)為有利的一點是:即便有感染者在附近,在能見度如此低的環(huán)境下,我倆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也不會很大。

一路和胖爺保持著小跑,兩人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赡菨饬业母粑对俣纫u來,令人作嘔的感受,就連狂風(fēng)驟雨都無法減弱,我臆想著3號樓是不是已經(jīng)淪陷,樓道內(nèi)是否已經(jīng)堆積了成山的尸體……

然而胖哥并不打算就此停下來,風(fēng)雨雷鳴聲中,即便用喊的,我也不能同他達成有效的交流,此時的選擇,只能是跟著前面那個魁梧的身影步步推進。

我們從車輛入口的斜坡處直接進入車庫,發(fā)現(xiàn)平日里寂靜冷清的地下,已儼然變作了另外一幅光景——車庫里反常地聚積了不少的人,有三兩組團的、有整個家庭都出動的??磥?,他們并不打算聽從官方的指示居家不出,而是各種大包小包、恨不得把整個家都打包塞入車中。

他們面色倉惶、行色匆匆,每一個團隊和家庭彼此之間不多交流,兀自忙著自己手頭的事,如無必要,絕不開口。

“這兒!”我被胖爺喊醒,隨他來到??吭贐區(qū)的一輛破舊面包車旁。

他麻利地打開車艙,只見艙內(nèi)塞滿了袋裝的雜糧、大米,角落里還堆有不少的臘肉腌菜,若干條鰻干劍一般地插在夾縫里,空間被利用得非常充分。

“巧了,昨天才接了個送貨的活兒?!迸譅斊蚕落摴?,從副駕駛的抽屜拿出粗亞麻手套套上,又順勢從車艙邊抽出一輛折疊小推車,一腳將車柄跺得彈起。

我粗略點算了下,這些存糧,要是節(jié)儉些分配,供兩個人熬上個一年半、兩年的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

“給力啊,胖爺!”我拍了他一掌,感覺他寬厚的身板紋絲未動。

這該死的安全感!

我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取向產(chǎn)生了懷疑……


【第十二章】 男人

“來!搭把手!”正慶幸于自己能夠遇到如此可靠的隊友,一袋大米沉甸甸地壓向了我的臂膀——這讓平時幾乎不干體力活的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差點摔了個狗吃屎。胖爺?shù)狼高B連,忙示意我扶穩(wěn)小推車,并表示我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協(xié)助他搬運就可以了。

“就你這力氣啊,不是俺埋汰你!”他抽出幾乎同車上一半多的鰻干,堆在了推車上,“要是喪尸真來了,可千萬別隨便出去送!”

我有幾斤幾兩自己還能不知道么?再說了,這會兒出門不也仗著你這一身腱子肉么?我在心里犯著嘀咕。

“看你身材也不臃腫,反正遇見那東西可勁兒跑就是了。”胖爺從車上將幾大塊臘肉提下,幾罐腌菜最后將小推車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到危急時刻,實在干不過了可以用肘子——不過對活人可不得亂使??!”他接著補充。

“知道了……”胖爺?shù)脑?,聽上去是在教我末日求生的技巧,但有些東西啊,腦袋說學(xué)會了,身體他也學(xué)不會啊。

這不還有你嘛,我心里頭想著。

車庫一改往日的清冷,變得熙熙攘攘,空氣里醞釀著不安的情緒,不少汽車已經(jīng)發(fā)動了引擎,焦躁地發(fā)出持續(xù)的低吼。

胖爺?shù)能囃T谲噹斐隹诓贿h處,身邊已逐漸排列起一溜長龍。

“都打算跑,你們怎么反而把貨給卸了?”一個在隊列中、臨近我們的司機搖開車窗問了一嘴。

“跑?跑去哪?”我回問道。

司機被副駕駛一個板著面孔、身著華服的中年女人推搡了一下,在此之后,他便迅速搖上車窗,不再同我們搭話了。

這令我心頭不安的感覺又加重了。

此時,胖爺在小推車的車把系上了最后的兩塊腌肉,整個推車因為壘滿了食物,變得搖搖欲墜。

“可以了,再放要翻!”我小聲提醒道。

“嗯……你先推回去?!?br>
“那你呢?”

“要出去的車太多了,我停這兒容易剮蹭?!闭f著,胖爺爬上了駕駛室。

還沒聽到車門關(guān)閉的聲音,引擎已經(jīng)發(fā)動了……

地下庫遍地的車輛,根本無秩序可言!要挪去哪里?

我扒在小推車上,呆望著胖爺那輛破舊得已經(jīng)掉了底漆的小面包,就一破車還怕什么剮蹭?

但就在下一秒,我猛地意識到了什么,放開推車,向胖爺車行進的方向狂奔而去!

糟了!胖爺,要跑!

這兒,除了C區(qū),還有另外一個車輛出口!

“胖爺!”我拼命追趕,在車后憤怒咆哮,“為什么?為什么!?”

回答我的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和引擎無情的轟鳴——胖爺還在不斷加速!

是受逃難的人們影響,臨時起意的嗎?還是在當(dāng)初就已下定決心?我是一系列計劃中的一環(huán)嗎?

我感覺自己被綁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絕望地向無底的湖淵沉去,步速也明顯慢了下來。

“對不起了……兄弟,電話里……妮子在哭……俺得回去救他們!”他搖開車窗,車速有些放緩,“對不起……兄弟……”他的聲音隨著遠去的車輛漸行漸遠、越來越模糊。

我注意到銀色的車尾,我眼中晃過紅色的燈,我追憶起胖爺失焦的眼神,我回想到在車庫的另一頭,有人留給我的、不亞于他存量一半的糧食。

我停止了追趕,與此同時,也瞬間與這個男人當(dāng)下的所作所為達成了諒解。


【第十三章】 末日前夕

沒有人能夠預(yù)料到,僅僅在20小時之后,維生物資就開始發(fā)生恐慌性的短缺,這滿滿一推車的糧食,即將成為價值無法掂量的珍寶!

不少車輛從我身邊駛過,將覬覦的目光紛紛落在滿載的推車之上。更有甚者,明顯地放慢車速,透過車窗,隱約能看見車內(nèi)人躲避著我的目光,似乎在商議、盤算些什么。

于是我越發(fā)地小心,盡量行進在地下車庫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中,以避免過多地引起其他人的關(guān)注。末世前夕,法理還維持著人性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但一些行為和動作已經(jīng)開始有了扭曲的征兆。

推車沉重異常,令我舉步維艱,每每暴露在燈光下,周遭的眼光就如同虎狼般撲來,在這種尷尬的境地,我除了加緊速度趕路,別無他法。

在極度恐慌的氛圍之下,擁擠的電梯已經(jīng)不是首選,于是我選擇原路折返,通過車庫出入口的坡道,從地面直接回到樓內(nèi)。然而,要拉著滿載的推車上坡,談何容易,畢竟我沒有胖爺那般魁梧的身板。

才拉了小半途而已,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往腦門上倒沖、額頭青筋暴起,浸透的衣衫上,已分不清是剛才淋到的雨水還是此刻沁出的汗水。

這段坡路也將我完全暴露在人們的視野之中,好在車輛一輛接著一輛駛出,前車速度稍一放緩,后車就會發(fā)出一連串的抗議,繼而引發(fā)其他車輛行動一致的“鳴笛圍攻”。

禍不單行,隨著降雨越來越大,從地勢高處形成了湍急的瀑流,不斷地向地下車庫灌去。尚未出去的車輛引擎開始焦躁地嘶吼起來,夾雜著粗暴之人的謾罵。我回過頭,這才注意到,車庫的積水已經(jīng)相當(dāng)嚴(yán)重,如果暴雨再這么持續(xù)下去,那地下的人和車或許還沒等到喪尸撲來,就已經(jīng)溺斃其中了,這是相當(dāng)諷刺的事情。

車庫出口的欄桿被粗暴地撞斷了,撕裂的金屬半懸著露出鋒銳的截面,在臺風(fēng)中“咿呀、咿呀”地呻吟著,一上一下的放行速度,顯然已跟不上人們急切的求生欲望?,F(xiàn)在的我只擔(dān)心,繞行至C區(qū)以外出口的胖爺是否能夠順利“出關(guān)“……

滂沱的雨幕將地面和地下劃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鉆進去,便意味著出口近在眼前了。我稍作歇息,一鼓作氣沖入這道帷幕,視界在頃刻之間被無處不在的凌亂白線給占滿,口、鼻被狂亂的雨水肆虐,幾近無法呼吸!

再后來的記憶,似乎是被抹去了一段似的——我憑著感覺回到了住所樓內(nèi),在門禁處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見識了此等威力,相較于喪尸病毒,似乎臺風(fēng)和豪雨才是真正的大佬。

這般狼狽的情形,反倒令我生出一絲寬慰來:人類自從將“萬靈之主“的權(quán)杖握到手里起,就再也沒有懼怕過任何猛獸,即便是巨大的猛犸象、擁有族群智慧的群狼,遇到人類的圍獵也是束手就擒。更別說喪尸這類無智商、無裝甲、無組織的類生物了。

我取下眼鏡,從臉上抹去一大把雨水,幻想著坦克等裝甲部隊開進城市,在三兩天內(nèi)便完成“清理”工作,疫苗則將在短短半年內(nèi)就能完成研制……

就這樣!能行!

我轉(zhuǎn)換了胖爺離去時孤立無援的沮喪心情,變得迷之自信起來。

立刻回到“堡壘”,然后固若金湯地守著——這是我當(dāng)下唯一想做的事!


【第十四章】 攤牌!

下午,17:20

空蕩蕩的房間,一切又回到一個人的原點,恐懼、焦慮、不安,再次襲來。

世界的運行規(guī)律大抵如此:每每予人以希望,又在突然之間抽回,教人空歡喜一場,胖爺?shù)拇颐﹄x去便應(yīng)證了這點。

風(fēng)雨暴虐地傾瀉在玻璃上,窗外那危機四伏的世界,暫時隱沒在狂亂的雨花之中,讓我感覺到了短暫而麻痹的安全感。

17:30

在以往任何的一個普通周末里,若無外出安排,我會選擇自己下廚,料理一些麻煩的食材,點上一兩道附近餐廳的主打招牌菜,打開一聽冰啤酒,翹起二郎腿,在慵懶的夕陽光下神游,直到月光星辰從天幕滑落,才緩緩起身收拾。

一個人,是不是也挺好的。

一道炸雷將昔日的幻象擊碎,把我拉回到現(xiàn)世的苦楚。靜下心來,聽力從風(fēng)雨的嘈雜聲中延展出去,霎時,汽車鳴笛的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的吼叫與咒罵、充斥著恐懼情緒的驚聲尖叫充斥于耳。街上一定是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擁堵,城市高度密集的人口,在這個時候反倒成了樊籠。

在剛才地下車庫看著如此之多的逃亡,我沒有產(chǎn)生過動搖的念頭,去選擇盲從——首先,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出逃或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其次,逃亡者無非是這三類:

一類是那些聲稱收到了內(nèi)部消息的人,這些消息的主要來源是親人和朋友,但所謂的“內(nèi)部消息”經(jīng)過百轉(zhuǎn)千回,早已“拷貝走樣”,甚至還有不少號稱是D政府指定的避難場所,最終被證實是子虛烏有;更有好事者混淆視聽、散布謠言,不少人依然對此堅信不疑,當(dāng)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二類是各大網(wǎng)絡(luò)平臺自發(fā)性組建的末日自救隊伍,往往只招募一定數(shù)量的同行人數(shù),相約聚集于某一個據(jù)點(通常是不公開的、遠離城市的郊野、高地)。不少組織據(jù)說早已在事件爆發(fā)前兩周就已開始籌備,特別是那些消息發(fā)布日遠遠早于近日的組織,參與者更是趨之若鶩。

其余則是像胖爺一般、在第一時間內(nèi)趕回家鄉(xiāng),救助自己親人,或是干脆回到人口稀疏的鄉(xiāng)村去避難的人——C市的繁榮,此時卻成為了她最大的弱點。

18:15

迫于社會輿論的種種壓力,官方終于公開了關(guān)于喪尸事件相關(guān)信息。

病毒代號:“奇熱“。準(zhǔn)確地說,這不是病毒,而是一種真菌體,專家在被感染者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菌絲殘留,它們穿透和破壞細胞、在人體內(nèi)恣意增殖。

被感染者的最初癥狀是耐不住的渾身燥熱,繼而口腔、鼻黏膜、眼角膜腐爛脫離,瞳仁渙散失色,臟器功能衰竭,生命瀕危;最終階段就是人體作為寄主被殺死,神經(jīng)及肌肉控制權(quán)被強行奪取,尸體開始無意識地強直站起,以牙和爪捕食人類及其他活物,較原寄主力量大大增強,行動極為敏捷。

目前已知的傳播途徑是:感染者的物理性創(chuàng)傷、體液傳播、誤食毒性孢子等,感染源頭尚未有調(diào)查定論。

全國目前報告感染省市5個,重點感染區(qū)域43個,C市是第三個爆發(fā)的密集型人口城市。最新公告顯示,感染人口約為9萬人之多!

直到我點開官方更新發(fā)布的“感染區(qū)域”動態(tài)圖,這才明白地下車庫里的這些人,為何大多都選擇簡裝出行,許多甚至連必需品都沒來得及帶齊,就匆匆離開……

我注意到在C市的地圖上,密密麻麻如毒瘤般的數(shù)個感染區(qū)域,自己的定位竟處于最大的紅圈旁,那道如脈搏般跳動的警示圈地帶,色艷如血!


【第十五章】 死亡之潮

夜幕將路燈悉數(shù)點亮,城市披上了霓虹彩燈的外衣,雨勢漸漸轉(zhuǎn)小,街上的情形變得清晰可見了。

在街道明艷的燈光下,卻映照著交通絕望的水泄不通,即便是從高樓俯瞰遠方,車流仍是一眼望不到頭。

我開始擔(dān)心起胖爺來,他的車在兩小時前才剛剛啟程,一切是否順利?是否已突破了最擁擠的路段,順利到達省道高速?

然而,我很快便嘗到自顧不暇的滋味。死亡的真相在逐步接近,令人心悸不已,在官方對于喪尸事件的消息封鎖失控后,突如其來的人間慘劇用鮮血、內(nèi)臟和殘肢洗禮了朋友圈和各類線上平臺。

人們清楚地知道,這些震撼的畫面已不再源自于電影的臆想,而是真實的死亡演繹。

有人拍下了喪尸猙獰可怖的面孔,它們瞳色消失泛白,面部扭曲潰爛,下顎因真菌細胞的突變增殖而得到了強化,牙齒參差地向外翻出,而這樣的畫面攝于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人從高樓捕捉到了行進的尸群鏡頭,它們以血肉之軀橫沖直撞,撕咬啃食途中任何遇到的活物,它們發(fā)出尖銳而可怕的叫聲,異于現(xiàn)今任何人類可知的生命體,教人聞風(fēng)喪膽。

有人拍到了自家寵物狗尸變的整個過程,從可愛的比熊墮為可怕的“地獄獵犬”,只用了短短5分鐘,拍攝者最終不得已將喪尸犬困在廁所,門竟被撞得搖搖欲墜……

一幕幕慘劇在真實地發(fā)生,城市悲鳴、人類哀嚎、孩童哭泣,“奇熱“疫病的闖入,將和平年代狠狠撕開了一道裂縫。

我放下手機,緣由是從窗外不遠處,汽車的鳴笛突然成片、如海嘯般地響起!為了能觀察得更加清晰,我將窗打開了一個口子,狂風(fēng)和噪音猝不及防、怒嚎著從窗玻璃的罅隙里灌進來!

霎時,只覺得被人用小刀子在耳膜上刮了一道似的,失去雙層降噪玻璃的保護,我仿佛完全置身于外界噪雜的危險之中,也換來了更加靈敏和清晰的感官。

根據(jù)“奇熱感染區(qū)域”動態(tài)圖,我所在的樓群正處于感染嚴(yán)重地區(qū)的邊界,新聞中關(guān)于白樺林苑的集體淪陷已引起民眾一片嘩然。不巧的是,這個社區(qū)正位于本樓群的西南方向三公里處,毗連著2個大中型商圈,人口密集,疫病散播到這里,只是時間問題。

巨大的轟鳴聲從頭頂掠過,在夜色還未褪去的最后一絲亮光里,我瞥見數(shù)十架戰(zhàn)斗機群組成的編隊劃碎天際,留下數(shù)道不詳?shù)陌祷疑槽E。

亂風(fēng)卷起灰塵和沙礫襲來,我本能地閉緊雙眼,只聽得在附近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喝一聲“跑!跑啊!”緊接著,女人的尖叫聲率先刺入鼓膜。有汽車車門頻繁打開、重重被闔上的聲音——不斷有人開始選擇棄車。

我拼命嘗試著睜開眼,想探個明白,卻事與愿違,粗大的沙礫硌得眼睛生疼,只聽得在汽車的鳴笛和人們的慌亂之中,似乎醞釀著另一股隱約不詳?shù)漠悇印MO氯嘌鄣膭幼?,我竟感覺到整幢樓宇在晃動,而大地則開始顫動不已!

我聽見從遠方傳來如鶴唳一般、從共鳴腔體發(fā)出的怪異聲響,一想到這是由死尸腐朽惡臭的口中所發(fā)出的、本不應(yīng)該存在于世的聲音,我頓時感到一陣頭皮一陣發(fā)麻。

視力逐漸恢復(fù),眼下的場面令我震撼到無以復(fù)加:一群數(shù)量夸張的黑影浩蕩如軍隊,從西南方向開始,奔涌著向整個街道席卷而來……








【第十六章】 惡夜

入夜,黑暗在為邪惡的蔓延尋找藉口。

我癱軟在地,恐懼令我?guī)缀鯚o法站立起來。而此時此刻的樓下街道,已成為了血腥的屠宰場!

我聽見車頂金屬被踩踏變型的聲音、我聽見商鋪櫥窗被沖撞碎裂的聲音、我聽見驚惶的尖叫最終變成沙啞的嘶吼、我聽見筋肉和肢體生生撕裂、喉管被扯斷后咕嚕嚕的失聲……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隔著屏幕,和身臨其境,完完全全兩種概念!

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們是誰的父母,又是誰的孩子?是親人、是朋友、是同事或只是街上的陌生人,但都曾是鮮活的?,F(xiàn)在,他們都成了一攤爛肉和尸骸,或是在城市的每一個能夠躲藏起來的旮旯角落里茍延殘喘,老人、孩子、嬰兒……無一幸免。

幾滴冰冷的雨從窗外飄進來,落在臉上,讓我略微感到一絲清醒。也令我很快意識到,6層樓的高度并不安全——如果這些怪物擅長攀爬的話。并且光和聲音可能會引起它們額外的注意。

我掙扎地爬起來,將房間里的燈悉數(shù)關(guān)上,甚至連電腦的屏幕也給摁滅了。

我蜷縮回窗臺邊的沙發(fā),將窗簾拉上,只露出一道從外面看來難以察覺的縫隙,以隨時觀察外界。

要說其他方面令我緊張的,是屋外的客廳大門,盡管我用桌椅等家具堆了個結(jié)實,但保不準(zhǔn)喪尸的蠻力能輕易推開這簡陋的“工事”。出于恐懼,我先前就已將自己房間的門闔上并鎖住了,這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但如果這些怪物真的破門而入了,至少還不能在第一時間內(nèi)入侵我的屋子。

樓下尸群風(fēng)卷殘云,殺戮仍在進行,如同蝗蟲噬日,但人類的抵抗和掙扎已經(jīng)是零星的了。街燈的光亮下,伏尸千里,血流成河,觸目驚心!悲哀的淚止不住地從我的眼眶里流出——明明今天下午街區(qū)還是人聲鼎沸的呀!

我忘了時間的概念,尸群已如潮水般已向西席卷而去,但留下的仍不在少數(sh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呻吟著。我觀察到,那些被喪尸啃咬后的尸體,依舊躺在那里,仿佛并不會發(fā)生尸變,許多尸體的內(nèi)臟被掏空,身首異處,再要爬起來似乎是有些困難。

值得慶幸的是,我也從窗口看到了不少劫后的幸存者:有來自對面樓宇內(nèi)的人影,有蜷躲在車?yán)飯猿植黄鹕淼?;街口處,有一家商超大門完好,未受到闖入,我親眼看見一群人有組織地在尸潮來臨之前就躲進去,且推來貨架將大門加固了起來。

我突然感到一絲脫力,這才意識到,自己除了早上打開的那包薯片,就連一口水都沒有再喝上。先是樓下接二連三的遭遇令我心力交瘁,再是關(guān)于伊小白的噩夢又掏空了我最后的食欲。

我抿了抿嘴唇,滋潤反倒激活了干裂的疼痛,身體蠢蠢欲動,有一種隱隱的想要進食的渴望,但強烈的疲勞感卻緊接著襲來,腦袋沉甸甸地,在窗臺支著搖搖欲墜。

就這樣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一看手機,已經(jīng)到了凌晨2點。

“嘭——嘭嘭!”

在短暫的清醒延遲后,恐懼像一條毒蛇般鉆入胸口。

誰???誰在門外?


【第十七章】 陰魂不散

毫不夸張地說,我當(dāng)時嚇得簡直連尿都快滋出來了。

我從來都不奢望自己在末世之中能茍活下來,這不,閻王索命來了!

從小到大,在了無生趣的成長史中,我從來都不是幸運的那個,甚至還有夠倒霉。

父母自幼雙亡先不說,姥姥含辛茹苦將我?guī)Т?,沒能享到清福就匆匆離去;高考差1分與自己想讀的專業(yè)失之交臂;實習(xí)期被分配到離住處最遠、效益最差的網(wǎng)點;正式工作了數(shù)年,好不容易符合了條件、攢夠了積分,卻因某一年政策的突然變化而遲遲落不了C市的戶口……

腦中迅速回放了一遍自己糟得不能再糟糕的人生,居然有一種超脫的釋然。

“嘭嘭嘭!”門外傳來的聲響更加激烈了。

嗐!賤命一條,既然死不足惜,便如蟑螂一般夾縫生存又如何???

在那一刻,我便在心里決定,與其在原地被動受死,不如主動出擊,去尋求一線生機。

喪尸的力道我見識過,一坨沒有知覺的爛肉,與汽車正面相撞時,鐵殼子竟能被沖擊得深深凹陷下去!一般居民樓的門鎖又禁得住幾下蠻撞?現(xiàn)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進一步加固門口的“防御工事”了。

我壯起膽子慢慢摸到門口,為了保持安靜,特意脫掉了“踢踏”作響的拖鞋。

好在客廳的門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至少沒有發(fā)生形變。我顧不上困乏,從屋內(nèi)抓上米袋子,就朝門口堵了過去……

“嘭,嘭嘭!”我開始注意到,這聲音比起喪尸的魯莽撞擊,更像是有人在敲門,只不過有些過分用力了。

安靜了2秒,我終于聽清,那夾雜在激烈敲門聲中的,是屬于人類的聲音:“開門!有人嗎?”

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會不會是……胖爺回來了?

“開門,救命!”

并不是胖爺?shù)穆曇簟?br>
“有沒有……被那東西咬到?”我多了個心眼,怯生生地向門外傳遞出信息。

“沒有!快……求你了!快!”

后來,事實證明了問話求證的形式是多么地幼稚——為了獲救的一絲可能,幾乎沒有人會透露自己已被感染的事實。好在門外對方確實清清白白,不然,屯了滿滿一堆物資卻早早領(lǐng)了盒飯,實在會令人心有不甘。

當(dāng)我費力挪開所有障礙物將他拉進來、透過客廳窗口一束微弱光線看到他身著的那件黃色的工作服時,我驚詫得差點驚聲尖叫起來!

“原來是你!”不想,兩人竟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你……你不是變成喪尸了嘛?”我先發(fā)制人地質(zhì)問道,這家伙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追了我一路的外賣小哥!

“誰……誰是喪尸?”

“你啊,我明明見你在樓道里尸變的!”

“天吶……我有先天性哮喘!電梯停4樓一直不動,單子來不及送我就開始跑樓,沒想到跑個2層就不行了……”盔帽下,他滿臉寫著委屈。

“那……那你還追我?”

“你手里拿著我電動車上還沒送的單子,不追你追誰?。 ?br>
真相大白,現(xiàn)在輪到我尷尬了。不過好在他就此知道了我是此份外賣的真正主人,人品是沒啥大問題了,暴露的頂多就是我是個猴急吃貨的事實。

不過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是個屁,一會兒我將請小哥共進麻辣龍蝦拌飯以冰釋前嫌。

小哥也是個性情中人,對我的搭救行為同樣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拼命表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邊發(fā)誓自己絕不染指屋內(nèi)任何食物資源。我搖頭打斷了他,拉著他展示了屋內(nèi)充足的庫存。

“多個伙伴求之不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活著,一起扛下去?!?br>
他一聲不吭,只含著感激的淚,隨我安排差遣。兩人最終合力將門口用重物堵了個結(jié)實,簡直與外界絕緣似的。

“?!甭槔饼埼r拌飯的香味從微波爐里溢出,屋內(nèi)只亮起一盞亮度幽暗的臺燈。


【第十八章】 不只是送外賣

我睜開眼,一切都恍如隔世。

大腦剛醒來的某一瞬間,差點教我相信,在過去20多個小時所發(fā)生的,都只是一場惡夢而已:周末臺風(fēng)天依舊,卻絲毫影響不了香信街的繁榮,一大早就開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我可以選擇在床上賴一整個上午,也可以選擇自然醒后出門,在附近一家叫“柏舟”的網(wǎng)紅早餐店吃上一頓中西結(jié)合的brunch。那里的大餅酥脆油潤,咖啡口感香醇綿密, 最主要的是店里物美價廉,環(huán)境優(yōu)雅而文藝,把時光耗在那里也非常地值當(dāng)……

直到我的視線出現(xiàn)窗臺端坐的外賣小哥,才恍然明白,這不是一場夢,昨天發(fā)生的死亡慘劇和今天的世界末日,都是真實的存在!一切平凡的美好已遠去,這令我內(nèi)心感到一陣絞痛。

“才凌晨4點,怎么就醒了?”小哥察覺到了我醒來時的動靜,由于太過疲憊,兩人只簡單地制定了輪值計劃,規(guī)定在休息期間必須有一個人得保持警戒,以應(yīng)對各類可能會發(fā)生的情況。

“我不知道,突然就……睡不著了?!?我從床上支起身子,身體的疲倦感沒有完全消失,可能是沒有足夠的深度睡眠,又可能是出于其他的顧慮。“外面的情況怎么樣?”我披上一件單衣,在他的身邊坐下。

“對面樓底的房屋中介,有個男人想逃出去,結(jié)果被門口喪尸逮了個正著!那人居然還想躲回去……一下子從門口竄進去十幾只——估計里面的人全完蛋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房屋中介淺綠色的LOGO沾染了飛濺的鮮血,像為死亡綻開的花,碎裂破損的門欄在風(fēng)中咯吱搖曳,而落地窗上,布滿了掙扎和搏斗后留下的血印,即便看不清里面的動靜,也不難猜到故事的結(jié)局。

我同時也注意到,昨夜在馬路上鋪陳的尸體,有很大一部分竟然消失了!

“到了半夜里,有些已經(jīng)被殺死的人,會像狗一樣用四肢爬行起來,有的是蠕行、像沒有骨頭一樣?!毙「缗又绨蚰7轮@詭異的行動方式,他的陳述也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想法——被感染后,尸變并非立即發(fā)生,而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延遲。

“我親眼看見它們在天亮起來之前躲進車底、墻縫、甚至是垃圾桶里,”他倒吸一口冷氣,“現(xiàn)在雖然看起來沒幾只,但其實滿大街都潛伏著這些惡心的玩意兒!”

“所以……它們怕光?”

“我想是的,如果真如官方所言,罪魁禍?zhǔn)资且环N寄生菌類的話,那它們就會選擇盡量避開光線,”他接著說道,“一般適宜菌絲生長的溫度在23-25℃之間,潮濕陰暗環(huán)境最優(yōu),菌體所吸收的營養(yǎng)物質(zhì),一般需要其他微生物及菌絲分泌的酶來進行分解,如陽光暴曬會殺傷并導(dǎo)致微生物的活性下降……”

之后的一堆話,我壓根沒聽進去,只記得自己表情驚詫地呆立良久。

“現(xiàn)在……送外賣也需要這么內(nèi)卷嗎?”

“主要是窮,”對方哈哈大笑,“家里沒礦,學(xué)費不得靠自己掙嗎?!?br>
我注意到,小哥從不離身的背包側(cè)袋內(nèi),除了紅色的運動水壺,滿滿當(dāng)當(dāng)又羞羞澀澀地露出了半張學(xué)生證:

李書哲 | 林屹大學(xué) | 細胞生物學(xué)院

“嘖,林大這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吧?”

“畢業(yè)后還不是得去喂豬。”他自嘲道,笑容燦爛而質(zhì)樸,和證件上的如出一轍。

“那我們可得千萬小心,別先喂了門外的那群喪尸。”我打趣地調(diào)侃。

小哥撩起了臂膀,露出了被陽光曬得呈古銅色的皮膚。“要吃你,得先享用我這道前菜!”他擺出一副舍我其誰的樣子,高高地將我舉在了救命恩人的位置。

“滾!”

臺風(fēng)肆虐,惡靈橫行。這是與喪尸共舞的第二天,沒人能預(yù)料到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去休息一會!”我對著那張年輕卻又滄桑的面孔命令般地說道。


【第十九章】 47832!

清晨起,戰(zhàn)斗機群就不間斷地飛掠城市的上空,軍方的行動在白天開始繁瑣起來。

根據(jù)網(wǎng)上傳言,C市在昨夜就已封城,大量居民被困城內(nèi)。部隊在出城的各個關(guān)卡設(shè)立了嚴(yán)密的封鎖線,為了能逃出城外,逃亡的人群全然不顧,甚至還與檢疫部隊發(fā)生沖突,一晚上接連發(fā)生了數(shù)起駭人聽聞的暴力沖擊事件。

危難之下,國家怎會坐視不理。一方面,城市里未被感染人口仍占據(jù)著相當(dāng)大的比重,且斷壁殘垣中的幸存者不在少數(shù),出于人道主義精神,也亟需派出救援力量;另一方面,國際社會的無數(shù)雙眼睛都在關(guān)注著K國的一舉一動,輿論壓力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可能比災(zāi)難本身更為深遠。

果不其然,我的手機不久后便收到了關(guān)于武裝機動部隊在城市內(nèi)部開展搜救行動的訊息。官方一連公布了葛覃區(qū)、珍蓉區(qū)、甘棠區(qū)等多個疏散營救點,并做好了一系列的撤離提示。

何其有幸!香信街正位于第一批公布的營救點之一的區(qū)域內(nèi),詳細的坐標(biāo)就位于不遠處的十字街口——甚至通過出租房內(nèi)的其中一間屋子,從窗口就能望到!

我就著礦泉水,簡單吃了些曲奇餅和麻花,好歹補充了點體力。

研究生兼外賣小哥李書哲在沙發(fā)睡成了豬頭,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一大灘,鼾聲如雷、遠比窗外行進的9級熱帶風(fēng)暴、戰(zhàn)斗機掠過的引擎轟鳴更為震撼。

昨夜里,他堅持要站第一班崗。這便意味著在接連送了一整天的外賣,直至凌晨我醒來的那一刻前,他都沒有合上過眼。

瞄了一眼時間,距軍方約定的時間不到2個小時了,我多么想要將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告訴沉睡者??僧?dāng)看見眼圈黑重地掛在臉上、嘴唇隨著呼吸均勻地翕動,便不忍再去喚醒。

窗外,臺風(fēng)的威力有所減弱,雨勢也隨之變小,天空憋了幾聲悶雷,像感冒者源自喉嚨深處的干咳。這是一個好的兆頭,清晰的視野無疑有利于撤離。

我不敢大意,緊緊觀望著樓下的情形。那些藏匿在汽車、街店里一整晚的幸存者們,開按捺不住、蠢蠢欲動,可能是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身體四肢早已受不了那份麻木和酸脹,生命只有一次,依舊沒有人敢挪出藏匿處一步。

打開電腦屏幕,億萬人都在關(guān)注的“感染動態(tài)圖”更新了,有幾道藍色的虛線箭頭指向了城市內(nèi)感染嚴(yán)重的區(qū)域,箭頭的另一端,則標(biāo)注著所屬武裝部隊的編號。

“47832!”我將這一串?dāng)?shù)字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信號顯示,由兩架武裝直升機和三架運輸機組成的空中編隊將抵達我們所在的區(qū)域開展救援行動,畢竟感染人群的密度太大,裝甲車輛在城市內(nèi)的推進和撤離速度,遠遠比不上來去自如的空中力量。

遵照著官方的撤離提示,我從櫥柜里拿出了手提箱和書包,開始將生活必須品和衣物打包,同時幫小哥李書哲也準(zhǔn)備上了一套。

遺憾的是軍方嚴(yán)禁撤離人員攜帶食物和水,這么一來,我辛辛苦苦、冒著危險屯積的物資還有胖爺?shù)囊黄靡猓闶前状盍?。除開食水,能夠攜帶的東西相當(dāng)有限,所以到行李全部整理完畢,我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終于,可以逃出這個鬼地方了!

回想起那些因交通堵塞而慘死在大街上的人們,在從車庫出發(fā)前,他們是如何地確信自己和家人能夠逃過這一場劫難,而結(jié)局卻是事與愿違。

看來,一切都是天命使然!我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幾口威化。

不遠處,隱約傳來直升機螺旋翼的聲音……


【第二十章】 制裁

數(shù)聲槍響,街心徘徊著的幾只喪尸還來不及作出反應(yīng),便腦漿迸裂、血濺當(dāng)場!

兩分鐘不到的時間,方圓幾里,所有在路面可見的喪尸,被一一精準(zhǔn)點殺。

像孩子迷戀玩具那般,我對著大殺四方的武裝直升機口水直流:滿掛的導(dǎo)彈懸于后掠式短翼,半開放的艙門,對立布置著兩名狙擊手。無論喪尸形態(tài)有多大的力量,在現(xiàn)代化的軍事武器面前,也只不過是一堆臭魚爛蝦。

在僚機的護衛(wèi)之下,一架運輸機懸停于十字街心,未等到機身平衡,艙門就已打開,數(shù)十名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迅速順繩索而下,以街口的汽車為掩體,建立起了一道環(huán)狀的防線。

軍隊之于喪尸,簡直是虐殺的場景,賞心而悅目,可比看電影要爽多了。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緊張的情緒得到了舒緩,唯一遺憾的是軍事干涉的遲到——一整條街鮮活的生命,俄頃之間便被屠戮殆盡,整座城市至少有1/4的人口已從地圖上被抹去!

我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官方所發(fā)出的救援行動訊息如期而至,直升機上的揚聲器則開始同步進行播報:

三架運輸機的位置被公布于眾,其中一架懸停于街心,用于搜救馬路及沿街商鋪內(nèi)的幸存者。其他兩架則將選擇樓頂較為空曠的建筑物懸停,救援隊將下到建筑物內(nèi)部,進行逐層搜救。

同時,軍方還作了相關(guān)重要提示:要求市民在被營救期間,務(wù)必做出右手握拳向上的手勢,以增加救援隊對幸存者的識別度;其次,則是要求建筑物內(nèi)的市民盡量在叩門20秒內(nèi)作出響應(yīng),救援隊將以三連聲為信號,挨戶開展?fàn)I救。

我將這些重要而寶貴的信息字字牢記,內(nèi)心則興奮不已,直升機的螺旋翼在頭頂呼嘯,獲救的希望近在咫尺。

“這太奇怪了!你沒有感覺到嗎?”一個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我耳畔,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隔了個房間,小哥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身邊,我剛還打算回屋將他叫醒來著。

“喪尸的數(shù)量少得可疑?!彼蛭?,面色陰沉,“昨晚被殺死、感染的人,足足有一整條街呢!”

“喪尸怕光,我們之前不是有討論過嗎?”

“那新聞里尸群對白樺林苑的圍攻要怎么解釋?當(dāng)時可還是在中午!”

我無法反駁。

“自然界的掠食者,通常會根據(jù)捕獵目標(biāo)的情況,合理分配所消耗的能量,”他緊接著說,“就拿獵豹來說,它們所擅長的沖刺奔跑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因此在每次出擊前,會盡可能準(zhǔn)確地進行可行性分析,以維持平均僅有43%的捕獵成功率。”

“這與喪尸病毒有什么關(guān)系?”

“比起暴曬,真菌當(dāng)然更樂于呆在陰暗潮濕的地方,” 他的目光突然沉郁起來,“但如果需要攝食、繁殖,我相信它們會愿意為此付出一定的代價!”

窗外,對面建筑的樓頂,救援突擊隊行動迅速,破開頂樓的門鎖魚貫而入;樓下,藏匿了一夜的幸存者則紛紛離開掩體,向街心處的救援部署處聚集。偶爾響起零星的槍聲和惡心的嘶吼,是殘余怪物被迅速解決的證據(jù)。

“你看!”數(shù)分鐘后,小哥突然將手指指向?qū)γ妗?br>
對面建筑樓頂?shù)蔫F門處有了動靜,我屏息而望,第一個出來的人,身著迷彩軍裝,背上掛著鋼槍——救援行動是如此地迅速順利,我松了一口氣。

只見那身著軍裝的人突然跑動起來,身后一溜跟隨著的,似乎是從大樓中救出的幸存者。只見他們緊跟軍士,保持著勻速的跑步行進,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樣子。

而此時,警戒于運輸機下的士兵,卻突然向奔跑在第一個的迷彩服舉起了自動步槍。

“砰——”

在我們驚訝到扭曲的表情下,子彈從膛口射出,滾燙地穿過被瞄準(zhǔn)者的胸膛。反常的是,中彈者并沒有因此而停下沖擊的腳步,步速反而加快了!

鶴唳一般的嘶吼,除了打響的第一槍,四名負責(zé)警戒的士兵們幾乎沒能作出任何的反抗,就被尸群吞沒、撕成了肉塊……

我和小哥聽見彼此沉重而恐懼的喘息,兩人倉惶對視,本能地在窗臺放低了身姿。再回望過去,密密麻麻的喪尸竟已爬滿了運輸機的繩梯!駕駛員顯然已經(jīng)清楚當(dāng)下的處境,已經(jīng)開始撤離和爬升動作,但繩梯所承載的重量早已過量,導(dǎo)致機體一離開樓頂,就開始被拖曳著緩慢下落!

放棄繩梯!機組成員做了果斷的抉擇,一長串如同葡萄般的喪尸,從高空中隨著繩梯跌落下來。然而,頃刻間突然釋放的重壓,讓直升運輸機原來的拉伸和轉(zhuǎn)向動作過度,機身有如一根繃緊的弦被松開,失控彈向毗鄰的建筑物,螺旋翼如刀片一般切入建筑幕墻……


【第二十一章】 至暗之時

運輸機的主螺旋翼深深地嵌入建筑物,龐大的鋼鐵身軀與鋼筋水泥對抗,頓時火星迸射、鋼骨呻吟、尖嘯刺耳。緊接著,機身斷裂、墜落至樓底,猛烈的爆炸掀起了灼熱的氣浪!

等到我倆反應(yīng)過來,房間里已經(jīng)散了一地的碎石、瓦礫,甚至是刀片般鋒銳的金屬碎片。好在我們始終保持著低勢,因此沒有被彈射的各類殘骸所誤傷。

向下望去,原本威風(fēng)凜凜的機械裝甲竟成了一堆熏黑的廢銅爛鐵,濃煙滾滾升騰而起,巨龍般的火舌舔舐著建筑物一側(cè),從慘烈程度上,看不出有任何機組人員能夠生存下來的跡象。

另一邊,護衛(wèi)武裝直升機的機炮已開始朝著一個方向猛烈掃射,目標(biāo)正是方才從繩梯跌落下來的喪尸群。這些從高空墜落的怪物有些摔成了肉泥,躺在地上垂死蠕動著,殘肢零落了一地;有些則骨體畸形,摔歪了脊柱或腦袋,如提線木偶,滑稽而可怖地爬行著;再有一些,底下墊了上述那些倒霉鬼,因此身軀完好無損,它們是狂奔大軍的主力。

然而,武裝直升機20mm機炮的火力覆蓋沒有給它們留下任何機會,它們最終的結(jié)局是成了一灘灘難辨人形的血泥與尸塊。

形勢瞬息萬變,令人心驚肉跳,待我們將目光再次投向十字街心,原本清寂的香信街早晨已被槍聲暴力劃開,自動步槍吐著火色的信子,士兵們已與喪尸展開交火。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小哥判斷的正確性:臺風(fēng)天氣,天空烏云壓陣,空氣濕度加大,從沿街商鋪、暗巷、車底,一切能想到的黑暗縫隙里,突然涌出了驚人數(shù)量的喪尸!

另一架武裝直升機也參與到了對陣地的防守之中,熱武器產(chǎn)生的高溫令四周的空氣都產(chǎn)生了扭曲,飲彈的喪尸成片地倒下,可它們似乎不懂得何謂恐懼,跨過同伴們的尸體前赴后繼,速度絲毫不減。

很快,在十字街口,武裝直升機顧及不到的兩條道路的防守開始吃緊,所有人都沒能料到,尸潮竟然如此地洶涌猛烈。

一整條街區(qū),幾乎所有在建筑物內(nèi)的幸存者都聚集到了窗口,人們?yōu)榫仍筷犉矶\著——這是手無寸鐵的市民們唯一能做的事了。

烏云密布的天空,劈下一道粗壯的云閃,將天空裂作兩塊,我不自覺地被這壯觀的天象所吸引,順勢將視線上移,當(dāng)閃電的光芒消逝,竟在對面建筑屋樓頂留下了無數(shù)人形的剪影。又一道霹靂閃過,在眩目的光芒之下,我終于看清了這些人影的真面目:

失色的臉龐、消失的瞳孔,滿身斑駁模糊的血污……這些喪尸聚集在靠近十字街口的地方,數(shù)量越來越多,它們!想要做什么???

第一個人影從高樓一躍而下,身軀像玩具似的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頭顱則滾入了軍隊的陣地。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成群的喪尸已開始從樓上紛紛墜落,像極了轟炸機密集的投彈,它們以先驅(qū)者的尸骸作為墊,嘶吼著向軍方的陣地沖襲而去……

現(xiàn)在,軍隊的防守已不僅僅是四條道口那么簡單了,面對突如其來的空襲,沒有部隊能夠也沒有能力能夠在瞬時作出應(yīng)急反應(yīng)。

雨幕之中,我看見迷彩色和槍聲被奔流的尸群所淹沒,我看見那些曾以為獲救的幸存者木訥地放棄抵抗、臉上凝了蠟一般的絕望,我看見運輸機不得已放棄爬滿了喪尸的繩梯,升攀高空。

揚聲器內(nèi),指揮官原本的從容而沉穩(wěn)的語調(diào),變作了緊張而粗重的喘息:

“編隊47832!暫時撤退!請市民們尋找掩體,躲避自救!再重復(fù)一遍……”

“都過飯點了,”我瞥了一眼時間,從滿是瓦礫和碎石的房間中站起來,雙腿麻木,幾乎邁不開步子,“餓了,容我去下兩包鮮蝦魚板面?!?br>
小哥則回了我一個OK的手勢。

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第二十二章】 泡面與幸福

兩人在沒開燈的房間內(nèi)相對而坐,捧著大海碗吸溜著泡面。

火腿腸、辣腐竹、鹵毛肚、鮮海藻……末了,還撒有一把碧翠的蔥花!

如此豐富的配菜,直把面條給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堆起了一座小山。

小哥怪我不節(jié)約食物,沒把糧食危機當(dāng)回事兒;我笑他看不穿,這世道,活不活得過這幾天還得另說。

兩人吃得滿嘴紅油,一抬頭,笑對方成了大花臉。

空蕩的胃和寡淡的味蕾讓紛爭無從發(fā)作,房間內(nèi)只剩下“呼嚕?!?、“吸溜溜”的、狠勁吃面的聲音。

那一刻,死亡、恐懼和末日,都被暫時拋至腦后,我們被濃郁而氤氳的香氣包圍,幸福而敏感地顫抖,哪怕嚼碎了舌頭、燙壞了口腔,也在所不惜。

傾倒完最后一口面湯,溫暖和安全感又悄然逝去,窗口的霧氣正在消散。我放下碗筷,看殺戮過后的香信街路口,穿迷彩服的軍人正痙攣、顫抖著重新站起來,用另一種褻瀆的姿態(tài)蹣跚加入街頭的喪尸大軍;隕落的運輸機殘骸還在熊熊燃燒,雨勢太小,無法熄滅悲憤而冤屈的魂靈。

小哥吃完面,擱了碗,從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筆,開始用電腦查閱資料,記錄、繪寫起一些東西來,不用說也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酒足飯飽,瞌睡襲來,我心安理得地將艱巨的學(xué)術(shù)任務(wù)交給這位高材生,自己則哈欠連天——不行不行,還是得保持清醒。于是我便端了兩只被舔得一滴湯汁都不剩的空碗,回到廚房洗了,思緒卻飄到下一餐要吃的內(nèi)容上來。

胖爺留下的干糧管夠,但那天在大賣場連擠帶搶的兩株白菜、五顆土豆、洋蔥;前些天一個人吃火鍋剩下的生菜、蒿菜,成了最后的綠色,現(xiàn)在,每一顆球莖、每一片菜葉都彌足珍貴。

我注意到洗菜池邊那把翠得可人的蔥,還剩下最后的一小撮,想來可能是這輩子所能吃到的最后一根蔥,并且就算下頓不吃掉,也會徹底蔫完,不覺悲從中來,心痛到無法呼吸。

但事實證明,一個吃貨對于美食的執(zhí)念,連世界末日也無法輕易阻止。很快,我就從胖爺?shù)姆块g里找出了已經(jīng)脫水成木乃伊、可憐的多肉植物,將殘根敗葉挖去,將土淋濕,又把若干土豆、蒜頭、洋蔥等插入土中。雖然盆小量少,充其量只能算是個盆景,但希望的火苗卻在胸口燃燒起來。

正干得熱火朝天,揣兜里的手機突然震響。我來不及擦凈臟手,便帶著一手的泥渣劃開手機,將其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

“你小子……居然還活著!”對面?zhèn)鱽頂鄶嗬m(xù)續(xù)的說話,夾雜著窸窸窣窣的雜音。

信號忽強忽弱,致使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失真。但即便如此,那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吐字腔調(diào),令我激動得連眼淚都要飆出!

顧不得有多臟,我騰出一只手將手機從脖頸處取下——如我所想,那個名字驕傲地躍動在來電顯示上。

“陳冉小兒,你爸爸我可是命硬得很吶!”

一個興奮勁兒,我把寶貴的最后一撮蔥給折碎了……


【第二十三章】 富饒的友軍

得到好友的音訊,令我大為振奮。

我從陳冉口中得知,就在兩天前,他被帶家里派來的人連推帶搡地扔進了商務(wù)車,迷迷糊糊也不知開了多久,從車?yán)锍鰜淼臅r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面前是一座地堡般的傍山別墅。

在那里,他才知道多地爆發(fā)喪尸病毒的消息,因為地處偏遠,信號微弱,電話無法撥出,只能先通過微信來警告我和伊小白。

不料進了別墅,管家竟將整棟建筑物封閉起來,信號幾乎被屏蔽。

直到剛剛,才摸索到一處天臺有足夠的信號。

陳冉是一名非典型的富二代,卻在本地一家普通的私企工作??恐趭^和過人的學(xué)識,年紀(jì)輕輕就躍升成企業(yè)的中層管理者,而這一系列奮斗故事和他巨人般的家族背景無絲毫瓜葛。

換句話來說,陳冉如今取得的成就都只靠自己的努力,他本可以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繼承家族大業(yè),享受出道即巔峰的人生快感,卻選擇與我和伊小白留在這個城市,吃6塊錢一碗的餛飩,擼滿是炭灰的烤串,下榻雨天漏水的旅舍……

對于上述這些,我也只能解釋為有錢人與普通階層的家教差異,或是龐大財團家族的基因選擇——陳冉杜絕背靠大樹,只選擇簡單而交心的朋友,只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樣的勇敢和決絕,連我都有些嫉妒。

當(dāng)提及伊小白,我倆彼此都大失所望——她既沒有接通電話,也沒有回復(fù)我倆其中一人。

此前,伊小白曾透露是跟單位里幾個“好哥們”組團去玩兒,據(jù)說附近商場新開了個彩彈射擊館。

陳冉聯(lián)系到伊小白單位的人事,挨個將她車間同事的電話打了個遍,可結(jié)果不是不知情就是無人應(yīng)答。

我在網(wǎng)上搜尋了方圓幾里新開設(shè)的射擊館,但訊息量巨大,根本無跡可尋。

“射擊館的話……是不是戰(zhàn)斗地形環(huán)境可以任意切換的那家?” 小哥看出了我的煩悶,“我聽室友說起過,這家就在不遠的甘棠區(qū),6月份才開張,火爆得很,沒幾個星期都別想約上。”

我細細一想,伊小白確實有說過店面上個月才新開的事。事實上,她還曾想約我一塊去,被我爽快地拒絕了——與其讓我那幾個肌肉猛男在一起玩運動,倒不如把我扔到非洲去和獵豹比賽跑。

方位地點已了解得差不離了,但如今城市已淪陷為尸海,自身的生存已經(jīng)難以保證,更何況失聯(lián)的伊小白生死和安危不明,單憑意氣用事去營救,不僅達不到效果,反而會搭上自己的小命。

根據(jù)氣象局的報道,臺風(fēng)已于今晨正式登陸C市。動態(tài)圖同步更新,氣旋如今已位移至我們所處的城市中心地帶。

真是禍不單行!

我探向窗外,在蔽日的濃密烏云底下,是浩蕩的行尸大軍。

臺風(fēng)似乎也察覺到了人間的悲哀,咆哮、沖擊著這支不畏恐懼、情感麻木的軍隊,十級的風(fēng)力,竟將尸潮吹得如麥浪般翻涌起來!

然而沒有什么能阻止它們的行軍,這一切僅僅只是延緩了它們的腳步。

城市的各類垃圾、殘骸四散飄零,巨大的廣告牌在颶風(fēng)中搖搖欲墜,電火花在明滅不定的燈箱一陣噼里啪啦。

有一個砸向尸群的企業(yè)廣告標(biāo)牌在我眼前閃過了一秒:“睿翼科技?!?br>
有了!

我想起了櫥柜里擱置了快一年的家伙。


【第二十四章】 單身的秘訣

人人都有心血來潮的時候,就像我迷上攝影,已經(jīng)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和許多初學(xué)者一樣,雖然技術(shù)上我是菜狗一個,卻硬是花了好幾個月的工資,整了一套像模像樣的設(shè)備器材。

“伊小白,這周日我們?nèi)ド止珗@吧!”

“去干嘛?”

“我新買了單反相機,幫你拍點美美的寫真?!?br>
“怎么不帶你辦公室里的于思思去,人家可是大長腿!”

“拍過了……”

“什么?”

“上次公司團建去町山湖的時候,給人家拍過了,反響還不錯呢,你要不要試……”

“那行啊,繼續(xù)帶人家去拍啊?!?br>
“不是……人家周末沒……”

“所以你是覺得我很閑咯?”

“不是……”

“張展云,我告訴你,老娘上午要陪陳冉去見一個客戶,下午約了同事一起去攀巖!所以我:沒!有!時!間!”

“可是我……票都幫你買好了呀……”

“滾犢子,愛誰誰去!”

有了設(shè)備,卻沒有合適的模特素材用來嘗試與練習(xí),最后我當(dāng)然只能去研究拍景啦。

“像城市的黃昏、群山的巍峨、濕地的靜謐,那些照片我還向視覺雜志投過稿,都靠這伙計兒!”

我從櫥柜里抽出航拍器的裝箱,輕輕拍了拍,揚起一層灰,像淺色的回憶。

小哥哈哈哈一陣狂笑,差點就地打滾:“怪不得你單身到現(xiàn)在!”

“那時候還年輕不是嗎?”我朝他翻了個白眼,一年多的時間,也能讓人成長。

就像現(xiàn)在的我知道,如果伊小白還活著,我就絕不能袖手旁觀。

“我想你應(yīng)該想好了大概的計劃,可外面臺風(fēng)還沒消停呢?!?小哥看著我打開灰舊的箱子,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起來。

“計劃談不上吧,活著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種奢望了,”航拍器嚴(yán)絲合縫地嵌在泡塑板中,機身透亮如新——這是我心血來潮、暴殄天物的有力證明,“這玩意兒,性能很不錯,可以等風(fēng)力小一些再放出去?!?br>
“是啊,但你看現(xiàn)在這形勢,軍隊速攻不進,只能靠陸地裝甲部隊硬推。這種情況下,連荷槍實彈都寸步難行,奈何我們這些平民……”

“那到時候就有勞你在老家用無人機支援我一下啦!” 瞥見小哥臉上浮現(xiàn)的一絲擔(dān)憂,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去也沒關(guān)系,我陪你!”小哥突然站起來,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八字沒一撇呢,走一步算一步看。”我急忙招呼他坐下。說實在的,我自己的好友,還讓其他人跟著去冒險,這怎么都說不過去。

正當(dāng)我組裝起航拍器的充電器時,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航拍器的原裝電池板損壞過,衰減非常嚴(yán)重。也就是說,即便是滿電狀態(tài)飛行,目前也只能運行大約10分鐘的,時間根本不夠!

我長嘆一聲,一百個后悔,當(dāng)時如果去找商家更換掉該多好,整機都應(yīng)該還在保修期內(nèi)的。

不過說起電池板,倒是房東梅姨的兒子——周奇奇,有這個型號的航拍器,當(dāng)初我倆參加同一節(jié)網(wǎng)課,還一起團購來著。

萬幸的是,這個周奇奇跟我關(guān)系還不錯,且房東家就住在這棟樓的第四層!

“奇哥,你這會兒在家嗎?”沒有猶豫,我向他發(fā)出了信息,趁此機會,也了解一下他的安危。

令人驚喜的是,半晌后,對方的聊天框竟有了動靜。

“在。”只一個字,但已足夠。

我的第一個計劃,就此誕生了。


【第二十五章】 壓制

三言兩語了解到,周奇奇此刻是安全的,手中也有我所需要的電池板。

樓下群尸過街,為避免發(fā)出動靜,彼此只以信息的形式溝通。

“那么奇哥,我們會在明天上午行動,出發(fā)前會同你再聯(lián)系一次!”

一分鐘后,我收到了肯定的回復(fù)。

之所以選擇上午,是因為小哥分析斷定這些怪物喜陰怕陽,早晨充足的光線也對環(huán)境的觀察更為有利。

一切都異常順利,除了周奇奇每次的回復(fù)都是“好”、“知道”、“明白”寥寥幾字——據(jù)我所知,房東的兒子雖是個性格偏內(nèi)向的宅男,聊起天來卻從不缺乏詞匯。

但不論如何,在同一幢樓內(nèi),能找到熟識的人和想要的物資,實屬不幸中的萬幸了。

為此,我們的晚餐又是一番慶祝:我正兒八經(jīng)地煮了鍋飯,小哥則炒了盤油綠的蔬菜,他的廚藝了得,盤里愣是一根葉子也沒剩下;鰻干則蒸得軟香、蘸醋而食,兩人有滋有味的,還愜意地喝了幾罐冰啤酒。

借著微微酒意,小哥執(zhí)意要加入明天的行動。

“我們現(xiàn)在是命運共同體,誰離了誰都危險!”他這么解釋道,“遇到狀況,兩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我百般推脫不得,只好將半罐啤酒當(dāng)著他面悶了,答應(yīng)了下來。

時針指向七點,夜幕如蝠翼般悄無聲息地降臨,屋內(nèi)燈盞暗如燭火,惟照亮尺寸之地,很快,我們能看見的就只剩下彼此的輪廓,四周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臺風(fēng)過了最強勢的一波,威力在夜晚開始有所減弱,遠方隆隆的火炮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透過窗簾的縫隙,遠處天邊絢爛如晝,明黃、血橙、暗紅色的火光,在云海般的硝煙中明滅閃爍——如新聞中所言,軍隊正奮戰(zhàn)在封鎖線上,日以繼夜地從城市邊緣向中心地帶推進。

我心生期待,但又屢屢想起那次直升機在倉惶撤離后,街口的人們被尸群撕碎的絕望場景。

疫情爆發(fā)得太過突然了,突然到人類對于“奇熱”病毒,都還沒有開始產(chǎn)生真正的認(rèn)識。

同全球一次又一次的疫情風(fēng)暴大相徑庭,簡單的封鎖與隔離已無法阻止感染燎原般地發(fā)生,這是病毒從免疫系統(tǒng)戰(zhàn)場擴張到控制人類肌體的首例。

從前的疫情危機,忙碌的是科研和醫(yī)護人員,而這一次,則是軍隊槍炮與血肉間的直接對話。

在官方公布的視頻中,裝甲部隊以坦克為主力編隊,混編的步兵則配備了自動步槍及火焰噴射器,在狹窄的城市街道穩(wěn)步推進、暢通無阻,強大的火力壓制,將途中任何膽敢進犯的喪尸轟為肉渣。

而小哥則提供了不一樣的視角,在他刷到的、由辦公樓幸存者拍下的短視頻中,軍方推進至一處寬闊的廣場,當(dāng)整支隊伍行至中心雕塑的位置,突然從四周建筑物涌現(xiàn)出了大片的喪尸!

霎時機槍吐焰、火炮震天,拙劣的手機鏡頭捕捉不到激烈的戰(zhàn)斗畫面,屏幕只是花白一片。

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在拍攝者記錄的鏡頭中,已見不到迷彩服的身影,混編隊伍只剩坦克在作最后的抵抗,留下的車轍中,盡是血肉與骸骨堆砌起來的泥濘尸路……

夜深了。

振奮的謊言,殘酷的真相,交織在黑暗里的罪惡與恐懼,成了一鍋大雜燴,倒入我失色的夢境之中。

當(dāng)睡眠斷斷續(xù)續(xù),開始成為混亂和痛苦,我便不再輾轉(zhuǎn)和煎熬。

而是從側(cè)邊推了推那雙在黑夜里始終保持警惕的眼睛。

“換班了!”


【第二十六章】 百鬼夜行

如果說C市是一群由熬夜者組成的聯(lián)盟,不到星霞漫天就無法入睡,那么香信街則是其中的無眠者——這里從來都不曾有過真正的黑夜。

街道的繁榮在上半夜主要由大型商圈來維持,到了下半夜,便是各式流動攤位的主場。

中產(chǎn)及以上階層的人們通常都是大包小包,臉上溢著滿意的笑容走進私家車,在揚長而去的引擎聲中,把余下的夜晚讓給燒烤攤的香味、舊貨攤的還價聲和江湖騙子的市井游戲。

這樣的喧嘩,一直要持續(xù)到凌晨城管的出現(xiàn),日出東方,照亮街頭的狼藉一片……

而今,香信街熱鬧依舊,曾伴著我每天入眠的人間煙火,如今盡是一片死尸的嘆息和沉吟。

像提線木偶一般,這些來自地獄的寄生者操縱著人類尸體,有的耷拉著腦袋,有的同手同腳,有的干脆改用四肢爬行……失去了獵物和目標(biāo),它們的行為模式調(diào)成了漫無目的巡游,像癩蛤蟆的卵孵化而成的蝌蚪,四散行進不再有方向感。

斜風(fēng)細雨,從午夜時分就下個不停,損壞的燈箱廣告噼啪閃著電火花,暴閃的雷電時不時曝亮街上成片毫無氣色的死人的臉。

我感恩地望向沙發(fā),得虧是佛祖保佑,走了個胖爺還給送來了小哥李書哲,不然這般驚悚而凄厲的長夜,我一人該如何相守。

突然,街心有一頂紅色的雨傘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一抹紅色鮮艷而突兀,在灰暗的尸潮中格外顯眼,令我頓時起了精神。

我又驚又懼,但又經(jīng)不住滿心的好奇,便冒險地將窗簾的縫隙拉開了一個便于觀察的角度。

是……活人?不可能!該不會是喪尸版的楚人美吧!

當(dāng)紅傘顫顫巍巍接近一盞路燈,在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了它的全貌,原本緊張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頓時平靜了下來。

那是一個懷抱孩子的女人,已經(jīng)喪尸化,一顆眼珠從眼眶里掉了出來,只剩一段視神經(jīng)牽連,隨著走動一垂一擺地晃動著。

女人的左臉已潰爛得辨不清模樣,在她的懷抱中,是一個同樣已經(jīng)變成怪物的嬰孩,看這副樣子,是孩子先感染了病毒,再是對母親一陣抓撓和撕咬……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在第一時間內(nèi)想到的并不是抵抗,而是選擇用溫暖懷抱和撐起的傘,將母愛的溫柔維系到底。

我感到鼻子一陣酸楚,“奇熱”病毒的可怕之處,不僅是能輕易奪去人的生命,更是一種對死者的褻瀆,和對人倫的背叛。

凄慘昏暗的路燈光芒照亮了街上的這些死者的曾經(jīng)——面色失落憔悴的中年大叔,手中用以維系家庭的公文包還舍不得放下;背著輕奢小包的綺麗女子,嘴角鮮紅分不清是鮮血還是唇彩,興許正打算品嘗約會的甜蜜;而更多的,則是在倉惶中受感染而猝死的市民,絕望和恐懼凝固在扭曲的臉上,加之毒孢蔓延增殖,造就了喪尸們惡心可怖的具象。

然而在尸潮洶涌之時,它的出現(xiàn),讓我覺得要生存下去,可能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容易——我們自恃躲藏于高樓之上,受石墻鐵門的保護,以為有充足的屯糧就能殘喘度日。

但末日的詛咒,似乎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幸存者——正如我在尸群之中,望見一雙血色的雙瞳,它謹(jǐn)慎地行進在黑暗之中,似乎是貼著墻角在走,昏暗的燈影映出它幾近3米高的身形!

我甩了甩腦袋,以為自己因疲憊而出現(xiàn)了幻覺。但很遺憾,這家伙在街角處,現(xiàn)出了蜘蛛般的形體。

當(dāng)我瞪大雙眼,正想要觀察仔細,這怪物竟順著樓宇的下水管道,敏捷地攀援、鉆入了二樓的窗口!

頓時我倦意全無,渾身的冷汗嗖嗖冒出。

天邊,亮起了一抹魚肚白。


【第二十七章】 開門!自己人!

在第二波臺風(fēng)登陸之前,城市像是停止了呼吸。

空蕩而闃寂的樓道里,只聽得兩人沉重的喘息。

身上數(shù)層厚重的棉衣,令計劃的每一步都艱辛異常,相信不久后,兩人就能捂出一身的痱子來。

小哥頭戴輕便美觀的黃色頭盔,是外賣騎手的標(biāo)配。

我就比較慘了,從胖爺房間里搜出的機車盔,繼承著主人身上一股難以描述的濃重汗味,感覺沒到4樓,我就得先悶死在這個封閉的頭盔里頭。

然而相對于被喪尸咬死的悲慘結(jié)局,兩人寧愿“武裝”得更充分些。

此時我手握改造過的撐衣桿打頭陣,小哥則持菜刀掩護在后,我倆謹(jǐn)慎地行進著、隨時準(zhǔn)備將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喪尸叉住、再把它丑陋的腦袋給剁下來。

當(dāng)然這都是理想狀態(tài)了,實際情況是我倆笨重得像冬眠剛睡醒的狗熊,出門時兩只頭盔還不小心卡了門。

喪尸病毒已全面爆發(fā),上電梯是萬萬不可能的,且目的地就在4樓,走樓梯是當(dāng)下的最優(yōu)解。

許是電壓不穩(wěn),樓道內(nèi)燈光不安地閃爍,將兩人的投影晃得如鬼魅,氣氛緊張而詭異。

既要保證盡量不發(fā)出動靜,又得仔細觀察和聆聽周圍的環(huán)境,厚重的頭盔又阻礙著視線。因此每下一級階梯對我們來說都無比地艱難。

當(dāng)兩人成功抵達5樓平臺,我的腦袋突然“嗡”地晃過一絲不詳?shù)哪铑^!

而這念頭在下一秒就復(fù)刻成了現(xiàn)實:

狗!那條由5樓一住戶眷養(yǎng)的泰迪狗!

哪怕是最輕微的動靜和氣味,都被它敏銳而無情地捕捉。

果不其然,它齜牙咧嘴地在鐵門后肆虐地狂吠起來!

如果此時樓內(nèi)有喪尸,那毫無疑問,很快就會聞聲聚集而來,甚至還可能會吸引到我昨晚窺見的那只紅眼巨怪!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昨晚的計劃都泡了湯,我腦中空白一片,一時竟愣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退。

突然有人從背后重重推了一把,緊接著,那身影迅速來到跟前,將我手中的晾衣桿打落,隨手拽著我的胳膊就往下一層樓跑去!

連拽帶扯,我已數(shù)不清撞了多少次墻,若不是機車頭盔的保護,這會怕不是已經(jīng)鼻青臉腫。

在頭盔內(nèi)逼仄的、劇烈搖晃的視線中,紅色字體的“6”映入了眼簾。

“左……往左!”生怕小哥沒聽到,我大聲提醒,鬧出的動靜已經(jīng)很大,已經(jīng)不在乎更多了。

如今,每一步的謹(jǐn)小慎微已成粗放的狂奔沖刺,在悶熱與恐懼的雙重夾擊下,失控的汗腺已讓兩人全身都遭受了暴雨般的洗禮。

六步開外,403的門微微翕開,那是周奇奇準(zhǔn)備接應(yīng)的信號!

四步……三步……

有人從房間內(nèi)探出了頭,看到了我們。

欣喜的表情只滯留了一秒,隨即被驚恐所覆蓋。

兩步……一步……

“吱呀——砰!”門,被關(guān)上了!

???

“奇哥!開門!是我……小張?。 蔽移疵窊糁鴦傟H上的門,好不容易才從干燥得生煙的喉嚨里擠出兩句,轉(zhuǎn)眼望向小哥,終于才明白周奇奇選擇關(guān)門的原因:

兩人疾行時沾了一身的墻灰,邋遢無比,加之身上為作防護所穿上的數(shù)層冬衣,令身體浮腫無比,走路不穩(wěn)踉踉蹌蹌,這會兒朝他狂奔而來,簡直同進擊的喪尸沒什么兩樣!

在捶門的短暫間隙,兩人聽見樓下腳步聲驟然如雨,像死神杵著鐮刀步步逼近。

“喂——奇哥!別鬧?。 蔽业穆曇魩е耷?,真沒想到,會在這里翻車。

性命都不保了,救什么人???

躺在屋子里吸泡面它不香嗎?

我一邊猛烈地捶門,一邊默默回顧著慘淡人生的一刻又一刻。

“外賣到了!”突然亮如洪鐘的一聲,霸氣地回響在空蕩無人的走廊。

我停下捶門的動作,不可思議地望向眼前的這個聲源。

小哥朝我努了努嘴,門已經(jīng)開了……


【第二十八章】 兇手

我從未見過如此頹喪的一張面孔!

在周奇奇狹長的臉上,兩塊顴骨可怕地突出,投下了墨團一般的陰影,灰暗的皮膚不見一絲血色。

“東西的話,在這里……”

他有氣無力地吐出這一句,像才生完一場大病。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航拍器電池板被包裹在黃色的塑料袋中,簡單地扣了個活結(jié)。

小哥在門口聽了一會,在確認(rèn)門外沒有危險之后,這才進入客廳,對方這副枯槁的面容,也著實讓他嚇了一跳。

然而我們心里明白,此刻的驚詫并不只是因為周奇奇疲憊凌亂的形象,而是屋內(nèi)的反常景象:

客廳中狼藉一片,掛壁電視破裂,茶幾移行數(shù)米,桌椅橫豎傾倒,而靠枕和衣物則零散得滿地都是,這里明顯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打斗。

周奇奇阻止不了我倆肆意游移的目光,他潛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將整張臉沒在了陰影里。

“梅姨呢?”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卻在下一秒就開始追悔莫及。

我看到周奇奇的左臉不受控地抽搐起來,伴隨著肩膀的劇烈聳動,我才意識到他已陷入痙攣般的抽泣,漸漸地,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張被揉成團的紙,每一次呼吸都艱難得像抽干了肺中所有的空氣。

在他的背后,有一道長長的血跡,從客廳一路通向了關(guān)閉著的衛(wèi)生間門內(nèi)……

只要不是太過遲鈍,就能猜出個七八成。

“我……我……”他渾身猛烈地抽動著,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奇奇。

面對我們,他突然失去支撐點,整個人癱軟著跪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傾瀉而下。

“是我……是我殺了她……”眼淚汩汩地流入地毯,他的目光空洞而失神。

這一句話,幾乎完全地證實了我的猜想:我的房東死了,而殺死她的,是她的兒子!

我和小哥愣在原地,彼此都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應(yīng)對。

但我們心知肚明,眼前這個悲哭哀嚎的“兇手”,并非是痛下殺手之人。

在同一時間內(nèi),他殺死了兩個生靈:一個是危險丑陋的怪物,另一個則是自己的至親!

這樣的痛苦,可想而知,難怪當(dāng)初發(fā)給他的每一次短信都回復(fù)得如此簡短。

沒有使什么力,我和小哥就將他扶到了沙發(fā)上。失去親人的同時,他似乎也失去了重量,骨瘦如柴、唇口干裂、最后一滴眼淚也都快要哭干。

在弒母行為發(fā)生之后,他一定是悲痛欲絕,所以才滴水未進。

房間內(nèi),有他努力考慮過未來的痕跡——堆在一起的米面糧食、泡面三兩包、零食若干,甚至是冰箱里的隔夜剩菜,只是儲備甚少,根本堅持不了幾天。

所以他最后的寄托,落在了掛在臥室吊扇上系著的一根白色尼龍繩上。

還好,我們及時趕到……

這一刻讓我感到,即便是遭遇意外的鋌而走險,這趟短途之旅,也依舊是值得的。

余光之下,房間內(nèi)的光線正發(fā)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烏云在窗外開始堆積。

此地已不宜久留!


【第二十九章】 凋零的告別

如果說兩個人是組合,那三個人就能稱得上是個小Team了。

“奇哥,反正這棟樓基本上都是梅姨和你的財產(chǎn),你就別嫌棄,先在那住下吧?!?br>
我向他提出了大家一同暫住6樓的提議,雖然裝修粗糙簡陋,但好歹房型面積大,糧備充足。

周奇奇第一次抬頭迎向了我的目光,我看到他渙散的眼神正試著重新聚焦起來。

“可以嗎?”在短暫的思索之后,他干涸的喉嚨里終于顫顫地排出了這句話。

在他原先枯燈般的臉上,多添了一絲暖色,哀傷雖存續(xù),但希望之火卻在瞳仁里重新閃爍起來。

這結(jié)果也令我慶幸不已。

說實話,房東對我并不壞。初來C市,工作未能穩(wěn)定,我有好幾次房租都沒法按時繳足,梅姨也沒有因此催要得太緊。有一次我因項目加班,沒能回家過年,梅姨一家甚至還邀請我參加除夕晚宴……

因為攝影的愛好,我和她兒子周奇奇的關(guān)系更進了一步,這也是數(shù)年來,我始終沒有更換住所的原因。

時間在房間滴答滴答地游走,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黑暗開始入侵。

“差不多了吧……第二波風(fēng)暴快來了!”小哥提醒道。

于是三人開始分工忙活起來。

災(zāi)難中,食物永遠是珍貴的,小哥找來結(jié)實的袋子,將原本就已聚攏的食物迅速打包。

我在周奇奇的指引下,將他的被褥、衣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集中起來。

他自己則跑去書房忙活起來,那兒是他平日里呆得最久的地方。

約莫只二十分鐘的光景,眾人就已收拾妥當(dāng),周奇奇要做最后的一件事了。

窗外風(fēng)嘯嗚咽,細碎的殘骸拍擊著窗玻璃,三人來到那道血跡的終點,停了下來。

周奇奇將手握向門把,在短暫的猶豫后,打來了這道隔閡生死的門。

一股濃重的腥膻氣息撲鼻而來,令我禁不住想掩住口鼻,但我并沒有這么做——里面躺著的是梅姨血肉模糊的尸體,是對我寬容的房東,也是同伴的生母。

這具浸泡在浴缸血池之中的尸身,腦袋向后折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一把菜刀在從背頸處切斷了脊柱之前,也曾在后腦勺造成了數(shù)道致命創(chuàng)口,腦脊髓液四下橫流。

梅姨逝去時面目猙獰,絲毫找不到昔日慈眉善目的痕跡。

在我感到惋惜的同時,小哥在得到周奇奇的允許下,從梅姨的嘴角處扯下了一朵菌傘狀的肉質(zhì)樣本,將其小心翼翼地存放在空的牙簽盒里。

死者已瞑目,在短暫的告別儀式之后,罩上了她生前最愛的衣物。

關(guān)門是最后的訣別,而我的伙伴終于難掩悲痛,倒地長跪不起,淚涌如決堤。

我想起姥姥被推入火化爐時的場景,舅舅和一個村里的男人、兩個壯漢,愣是半晌才將我拉走。

“走吧!走吧!”

“兒不孝!兒不孝??!”

“再不走,外面就危險了!” 我咬牙切齒地說,連手帶腳、所有力氣都使上了,跪地者卻紋絲不動。

“媽……媽媽……”

“你得好好的!別讓梅姨白白走了!”小哥幾乎是吼著說出了這句話。

前者突然像被震懾住了一般,我趁此機會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我們都失去了至親之人!” 小哥斬釘截鐵地說道,“往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驚詫地望向小哥李書哲,一道淚從他堅毅的臉龐劃過。

如果這是真相,那么我對他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

往常那張鎮(zhèn)定的表情下,究極是怎樣的隱忍,又背負著什么?

雷電爆閃,映出三人的剪影。天色昏沉至此,一秒都不能再耽擱了!

門開了,一陣狂風(fēng)呼嘯闖入布置溫馨而精致的房間,摧枯拉朽,將幸福和回憶撕作了無數(shù)的碎片……


【第三十章】 愛狗人士表示強烈譴責(zé)

隊首的小哥,突然在樓梯拐角處急停,我和周奇奇躲閃不及,差點迎頭撞上。

下一秒,他抬起了右手——那是一個緊急手勢,發(fā)出的信號是:

停下,立刻,馬上!

雖然無法看到小哥此刻的視野,但也能從他當(dāng)下的神情中窺得一二。

他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絲都不敢動彈,隔著頭盔都能看見他滿面的煞白!

糟糕!一定是遇到什么臟東西了!

我和周奇奇交換了神色,兩人警覺地安靜下來。

“鈴——叮鈴鈴——叮”

鈴鐺的聲音從上層傳來,在風(fēng)雨的凄厲中猶顯脆亮清明。

“鈴——叮鈴——叮鈴叮鈴——”

鈴聲雜亂無章,沒有規(guī)律可循。

那是泰迪犬掛著的狗鈴鐺,此時往復(fù)地回響在上層的樓梯平臺。

小哥在忌憚著什么?一條會咬人的狗?還是怕惹出更大的動靜?

上層的走廊中,似乎是一扇窗被驟風(fēng)吹得關(guān)起,在短時間內(nèi)隔絕了外界的噪雜,這使得我在瞬間,聽清了除狗鈴鐺之外的動靜。

那是什么東西在進食的聲音!

一股濃烈的臭味開始入侵到我的頭盔內(nèi),像夏日久放發(fā)酵的濕垃圾,氣味從鼻孔鉆入,將腦神經(jīng)激得生疼。

與此同時,從小哥光滑的頭盔反射中,我終于注意到了那駭人的一幕:

一個人影正蹲在上層的樓道里,扒拉著什么東西!

強忍著恐懼,我從側(cè)后方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哥,在樓梯的拐角探出了小半個腦袋——而眼前的這一幕,簡直令我心臟都要炸裂開來!

5樓的泰迪狗已經(jīng)死了,而一個渾身浮腫的女人,正在狗的尸體上大快朵頤!

此時,她已將這只可憐的小寵物啃得只剩下一個狗頭,鈴鐺在殘骸的頸部搖搖欲墜。

只見她滿身青紫色腐痕,灰色的狗毛黏合在血污橫布的臉上。

看這樣子,明顯不是活人!

這是第一次與喪尸的近距離接觸,若不是先前見到了梅姨的慘狀,我這會兒肯定得嘔吐在頭盔里。

小哥之所以不敢移動分毫,是因為這頭肥碩的尸怪正面朝下地對著我們,任何動靜都有可能讓它放下狗頭,轉(zhuǎn)而追擊我們。

但眼下,這條小型寵物犬的尸體很快就會被蠶食完,到那時,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屏住呼吸,趁喪尸正心滿意足地抹臉,猛地一把,將小哥拉了回來。

萬幸的是,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并沒有驚動到這怪物。

但接下來的關(guān)鍵問題依舊無法避免:除了電梯,這里是唯一能回到6樓的通道了。

與這體型碩大的尸怪正面搏斗絕不是上上策,三人身材瘦的瘦、虛的虛,明顯不適合干架。

所以剩下的選擇就只有兩種:

回退到4樓、重新計議;或是等待怪物離開,利用空擋迅速上樓。

短短2層樓的距離,竟變得如此漫長而煎熬,我開始后悔為何要去整理和挪動一大堆東西——這讓撤離足足推遲了近半小時。

樓道內(nèi)的光線在變暗,通過窗外愈演愈猛烈的風(fēng)聲判斷,臺風(fēng)已經(jīng)開始在城市肆虐……

我們無法判斷樓內(nèi)究竟進入了多少喪尸,昨晚通過對可視化門禁的觀察,至少有三兩個擁有本樓門禁卡的人倉惶逃回,期間是否帶上門鎖尚不得知,這令當(dāng)下的形勢更加復(fù)雜。

正思索著,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肩膀,差點兒令我跳了起來。

轉(zhuǎn)身,便是周奇奇雙目圓瞪、驚慌無比的神色,還有顫抖著、指向下方的手勢……


【第三十一章】 英雄歸來

站定,三人這才發(fā)現(xiàn),腳下的地面竟開始震顫起來!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從樓下傳來的、越來越近的嘶叫聲,恐懼的回響沖擊著耳鼓,令人魄蕩魂飛。

我們怎會如此之糊涂——那不斷搖曳的狗鈴鐺,不僅是陷阱,更是敲響的喪鐘啊!

但一切都為時已晚,洶涌而上的尸群,離我們已經(jīng)不到兩層樓的距離了!

頭盔被誰猛拍了一下,我愕然抬頭,是小哥招呼著我拿起榔頭。

上到5樓的平臺去,和那胖女人拼了——三人心知肚明,已經(jīng)沒有第二種選擇了。

我腦袋一熱,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哇呀呀”第一個沖了出去。

沒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我就這么跑出了拐角,與那喪尸打了初次照面。

只見那尸怪敏捷地抬起頭,失去瞳色的死人眼蒼白蒼白,嘴角邊緣已經(jīng)撕裂,那開口的角度簡直像日本傳說中的裂口女。

哪里見過這么瘆人的場景!我的腿瞬間軟了下來,剛才的氣勢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

小哥第二個趕到,舉起的菜刀也馬上就放了下來——因為他不得不先將癱軟下來的我給扶住。

周奇奇赤手空拳,他的策略我到最后也沒能弄明白,走到第二階,然后被樓梯絆倒,華麗麗地給那喪尸磕了個響頭……

就這樣,整支隊伍連半場都沒有過,勇氣就都泄完了。

前有狼,后有虎,三人精神潰散、顫抖至一團,完全失去了斗志。

人生,就這樣……到此為止了嗎?

突然,一把鋒銳的消防斧從天而降,迅猛而準(zhǔn)確地劈入了攔路喪尸的天靈蓋!

那怪物頓時腦漿迸裂,還來不及去觸碰傷口,如柱的血流花灑般從頭頂飛濺而出!

“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招呼。

我抬頭,只見從樓道燈頂射下來的,哪里還是昏暗的光線,簡直就是無上的圣光!

而圣光之下的那個魁梧剪影,一定就是神之本尊吧!

“胖爺!”我激動得滿眼泛淚花。

“還不跑!”那聲音呵斥道。雖然厲聲,在此時卻令人感到意外的溫暖和寬厚。

小哥扶起我,周奇奇則帶著背囊,三人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摸上5樓,又一口氣沖向6樓,誰都不想落在最后,那狼狽的樣子現(xiàn)在想來都覺得可笑。

不幸中的萬幸,迄今為止6樓還是相對安全的。我哆哆嗦嗦摸出鑰匙,讓大家盡快進入。

胖爺從容不迫地走在最后,關(guān)門前還不忘觀察了一番門外左右的環(huán)境。

這簡直令我們這三個早早就躲進門的大男生羞愧難當(dāng),因為我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胖爺?shù)纳砗?,還半藏著一個5、6歲光景的小女孩,從她的表情中,流露著對我們所作所為的嫌棄和不齒。

我醒悟過來,忙招呼著大家用重物把門口給壘上,卻被胖爺給阻止了。

“噓!”他做了個手勢,悄聲說道,“先保持安靜就好!”

大家這才就地癱倒下來,再看看彼此,臉色個個煞白如鬼。


【第三十二章】 我們在末日吃火鍋

窗外喪尸橫行,風(fēng)雨交加。

屋內(nèi)雖不能燈火通明,此刻卻是胖爺許安翔,小哥李書哲,房東兒子周奇奇,還有總是躲在胖爺身后、看起來很害羞的小丫頭片子,這會兒5人共處一室,安全感簡直爆棚。

一番操作下來,大家已是又累又餓,時針不覺已指向五點,該是飯點的時間了。

雖說小哥廚藝精湛,但經(jīng)這么一折騰,還要讓他搞定一桌人,好像不太現(xiàn)實。

好歹大家也是剛從虎口脫險,要是搞幾碗泡面對付一下,就更加地不合時宜。

思來想去,我還是搬出了那口私藏多年的鴛鴦電熱鍋:

番茄、牛油鍋底分兩個格子下了,先鋪一層貢丸、魚丸、蝦滑、蟹棒,那天大賣場搶了不少;再招呼大家把一些蔬菜給洗了,即便不吃過幾天也得蔫了;牛羊肉片冰箱有剩的,大夏天的,也沒吃過幾回;再加上胖爺從房間里拿出的一些粉絲、干貨,這頓火鍋是吃得有模有樣。

就這樣,一眾人擠在狹小的廚房內(nèi)大祭五臟廟,只有在這里,燈火才透不出去,說話也更為方便些。

胖爺飯量雖大,卻總顧著那小丫頭,一個勁地往她碗里夾肉片。

剛才劫后余生,大家各自都很有默契地選擇小憩了會兒,此時已是憋了一肚子的話。

“話說……胖爺,你怎么回來了?”解了三分饑,我率先起了頭。

“別提了……”胖爺杯酒下肚,面上泛起一道紅霞,“剛出小區(qū),就瞅著道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車,一動都動不了!”

“這情況,俺尋思著鐵定出不了城,” 他扒了兩口飯接著說道,“那會風(fēng)大雨大,只能躲車?yán)铮矝]法干別的事兒。”

“所以……那波尸潮出現(xiàn)的時候,你還在車?yán)铮俊?我一個激動,將包心魚丸夾爆了,晶亮的肉汁溢得碗中到處都是。心想接下來大概能聽到胖爺精彩的脫險故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善言辭,胖爺對于從尸海人流中逃生、生鮮店里如何避了一夜、在樓內(nèi)又是怎樣干掉三只喪尸等冒險經(jīng)歷,描述得極為平淡,讓大家聽了心潮澎湃卻又感覺沒有完全過癮。

尤其是從喪尸口中救出女孩這件事,則是略去了許多的細節(jié),過程是能不提及就不提。

“自己說是叫……糖寶。老實說,俺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的全名?!币贿呎f著,胖爺把鍋中燙熟了的娃娃菜芯夾起,就著番茄湯盛了一大碗粉絲,端到了小丫頭跟前。

街上的慘狀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彼此都心知肚明,對于這樣落單的小娃娃,自然也沒有追問下去。

接下來是小哥與周奇奇的自我介紹。小哥自來熟的性格向來就很吃得開,不一會兒,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奇哥雖然偏內(nèi)向,但也不算生分,加上他代母親收租的時候,與胖爺有過幾面之緣,也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

糖寶剛開始還害羞得不行,但當(dāng)大家都搶著把好吃的煮物往她碗里添時,也就徹底放下了戒心。這是一個伶俐且勇敢的孩子,若是想逗她玩兒,還真別想在對話中占上風(fēng)。

在末日生存下來,已非易事,更不用說能在一室相遇,自是緣分使然。

自從姥姥過世之后,從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我就再也沒有“家”的概念了。

而在這里,一眾人氣氛融洽,時有歡笑,加之火鍋飄香、酒足飯飽、微醺溫暖,竟讓我感受到了家般的溫暖。

不管各自今后有著怎樣的目的和打算,這樣的一個末世生存小團體,在簡單的碰杯后,算是成立了。


【第三十三章】 天使和魔鬼

糖寶今年5歲半。

臉上嬰兒肥還沒有消退,一雙眸子清澈干凈,說起話來軟軟糯糯,像撲棱著稚嫩翅膀的小天使。

那種美好的感覺,深深地令我神往:萬年單身的我若要有后,那必須得是個女兒!

我斜著腦袋,開始遐想起來:

娃得取爸爸的優(yōu)點,五官分明的那種俊俏;性格要帶點辣,不能弱弱的沒點脾氣,以后不至于被欺負;然后姑娘家的,身高什么的倒是無所謂……

不知怎的,我突然聯(lián)想起伊小白來。

然而很快,我就徹底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因為一旦熟絡(luò)開來,這小家伙立馬就暴露出了她的另一幅面孔。

“叔叔,我想喝旺崽流奶?!?br>
“我找找……旺崽不一定……牛奶應(yīng)該是有的……”

“算了,看你也不會有?!?br>
“為什么?”

“你應(yīng)該沒有照顧女生的經(jīng)歷?!?br>
“怎么看出來的?”

“女人的直覺吧,”她瞥了瞥柜子里的草莓汁,“那個也可以拿給我?。 ?br>
……

“叔叔我困了,給我講個故事吧。”

網(wǎng)上隨便搜了一篇,讀到嗓子都快冒煙了。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鞓返纳睢?br>
“好了嗎?”

“好了。”

“你覺得有意思嗎?”

我……

將這磨人的小妖精哄睡,已是三更半夜。

到最后,其實是我自己先睡了過去,再睜開眼,萬幸!小東西已恬然入夢。

到目前為止,五人都擠在我的房間內(nèi),物理空間上就顯得比較局促。

然而到了值夜的時候,人多的好處就體現(xiàn)了出來,理論上每人只需清醒個兩小時,即可與下一人換班。

而事實是,時針都跨過了12點,大家都沒有想要休息的意思,每個人都表現(xiàn)出了創(chuàng)業(yè)團隊初成立時的熱忱:

周奇奇擺開了他的一套電腦設(shè)備正挨個檢查,有些我看著像007里軍需官的諜報裝置。

小哥意外地沒在電腦邊上,可以從里面聽到從門外洗手間里發(fā)出的、不間斷的嘩嘩水聲。

胖爺連聲好幾個哈欠,手中的活倒是沒停,在他的腳邊,攏了一堆的木頭、鐵片,像是在做什么機關(guān)、武器。

這樣一來,我再閑適的心,也想跳起來做點什么。

所以我很快想到,自己和小哥冒險去4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很明顯,得到新電池,我需要將航拍器的原電源更換下來,等調(diào)試完畢、臺風(fēng)消盡,計劃將飛行器放出去。

尋找伊小白的任務(wù)雖然很渺茫,但好歹也是一種偵察的方法和手段。

屋里燈光幽暗,卻人氣十足,給人一種無可比擬的踏實感。

風(fēng)在窗外嗚咽不止,這次臺風(fēng),無論是影響范圍還是持續(xù)時間上,都異于尋常,好像是專為這場末日所鋪墊的悲慘背景。

手機上傳來新的簡訊:“奇熱”病毒最早起源的A國,軍事防御體系已經(jīng)幾近癱瘓,2/3的國土被喪尸和怪物占領(lǐng),上千萬難民流離失所,沿途各類感染、變異事件層出不窮。據(jù)此,A國首腦已第五次向國際社會發(fā)出緊急求援。

這消息令人震驚而沉痛,A國是以軍事能力堪稱的大國之一,國土面積雖然不大,卻是經(jīng)濟發(fā)達、國力強盛,如今,竟要被這些無腦的怪物滅國嗎?

局勢險惡、災(zāi)厄蔓延,令我不得不擔(dān)心起當(dāng)下的食物問題來:起初和小哥兩個,存糧還足夠盈余,即便是周奇奇的后來加入,也不至于讓食物捉襟見肘。但現(xiàn)在總共是五張嘴,雖說其中一個是孩子,但肯定也得規(guī)劃著過日子了。

這樣的問題很快就被暫擱腦后,緣由是:

門口的可視化門禁,在大半夜竟響起了詭異的訪客鈴聲!


【第三十四章】隱藏的大佬

微弱的光線只證明著屏幕正運作,實際卻是灰黑一片,空空如也。

眾人有種被戲耍的感覺,直到一張腐爛的大臉糊到了屏幕上!

臉盤之上爬滿點點霉斑,沒有瞳仁的白眼積著腐液……這些都是被“奇熱”操縱的最好證明。

像是被門禁系統(tǒng)常亮的紅燈所吸引,這怪物好奇地圍著屏幕轉(zhuǎn),由此讓大家看到了他驚悚的全貌:

這是一具沒有下巴的男性喪尸,人中以下即是裸露著的上排牙齒,舌頭像是個活物,在稀碎糊爛的半截口腔中蛆蟲般扭動著。

眼尖的小哥很快就發(fā)現(xiàn),在喪尸的背后,簇擁著一片黑壓壓的影子。

不用說,出口已被封死,樓下的空地儼然成了怪物們的聚集地。

“是該趕在白天清理一波了。”說這話的是胖爺,從房內(nèi)趕出來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鋼棍改造的簡易手斧?!拔覀兊孟缺WC一定的安全區(qū)域?!?br>
“要怎么做?一只一只干翻嗎?”我驚訝道,剛才能夠僥幸逃生,我就已經(jīng)感到不可思議了,這會兒竟要主動出去挑戰(zhàn)?

“而且這么做動靜也太大了!” 小哥連連擺手,“要知道,連狗鈴鐺都能將樓下的喪尸吸引過來。”

“確實……“胖爺也不得不承認(rèn),“搞定一只并不難,要是接二連三的話,怕是連我們最后的藏身之處也會暴露。”

“所以我們得先了解樓內(nèi)喪尸的大致數(shù)量,”小哥推了推眼鏡,黝黑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憂慮,“還有就是……樓下的大門這會兒是否正敞開著……”

小哥一語道出了關(guān)鍵:一旦這個通道被打開,喪尸就會無限制地在本幢樓進出,一旦達到一定數(shù)量,我們在屋內(nèi)活動就更容易被這些怪物所察覺。

但問題非常現(xiàn)實,在當(dāng)下,幾乎沒有方法能去窺探到這一重要的情報,加之樓下空地建筑結(jié)構(gòu)之復(fù)雜,怕是連無人機也不能勝任。

“這倒是不難……”正當(dāng)大家一籌莫展之際,鮮有言語的周奇奇發(fā)話了,“據(jù)我所知,樓下共有五個攝像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中兩個應(yīng)該有門禁位置的視野?!?br>
所有人都將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他。

“社區(qū)的攝像頭安全防護都很水,web管理端甚至都不會改動初始密碼,所以……要黑進去容易得很?!?br>
“妙??!”小哥興奮得差點失聲喊出,“這樣一來,每個樓層的情況,我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唔……這怕是有點困難,”周奇奇頓了頓說道,“一般普通住宅不會在每層都設(shè)監(jiān)控的,一是出于對業(yè)主隱私的保護,另一方面,呃……經(jīng)費有限,你懂的?!?br>
“不過在底樓的過道和電梯上,是有監(jiān)控的,我們也許可以善加利用。”他很快補充道。

出于安全考慮,房間里只保留著微弱的光源,但倘使周奇奇愿意,他就能看到三雙充滿崇拜的眼睛。

原來大佬們就在身邊!團隊的士氣繼酒足飯飽之后,又一次達到了小高潮。

由于我負責(zé)哄睡了難搞的小丫頭,大家一致提議先讓我休息——哪怕我坦言自己已經(jīng)跟著打過了盹。由此,我得到了自這場生化危機出現(xiàn)后最安穩(wěn)的一次睡眠。


【第三十五章】 請君入甕

門,被打開了。

我們即將迎來末日里的第一個訪客!

說真的,我認(rèn)為自己還沒有準(zhǔn)備好。

看小哥和周奇奇一臉的慘白,他倆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感覺。

剛躲回溫暖的堡壘,才睡上一次安穩(wěn)覺。

現(xiàn)在,卻又要拿起鋼叉,主動去迎接和挑戰(zhàn)外面的地獄。

屋外仍是陰天,雖說不再下雨,云層卻厚得像冬天的被褥,把光線一大半都遮沒了。

街上遍布著死亡的猩紅,喪尸往復(fù)徘徊行走著,時而發(fā)出猙獰而滿足的低吼。

到處都不見生的跡象,活著的人似乎放棄了抵抗,連遠方的炮聲都有所減弱。

窗外風(fēng)聲輕柔了些,卻仍舊是嗚嗚咽咽的,像是在哭訴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人間慘劇。

一想到馬上就要對付門后的這些怪物,我的內(nèi)心就無比地壓抑和沉重。

但好消息是,這回胖爺站在了一線的位置。

身邊的這幾個戰(zhàn)友,也都是年輕而睿智。

小哥一早做的煎蛋三明治溫暖而養(yǎng)胃,讓它沒有在緊張的時刻發(fā)生痙攣和不適。

自從周奇奇發(fā)動了他的黑客天賦,街區(qū)這一帶的監(jiān)控幾乎都能盡收眼底。

老天保佑,樓下的門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關(guān)閉著的。

所以樓內(nèi)的喪尸數(shù)量有限,我們要做的只是盡可能擴大生活的安全區(qū)域。

在關(guān)鍵區(qū)域設(shè)立障礙物,有效阻止喪尸侵入,同時擴大獲取資源的機會。

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又不是沒有正面剛過這玩意兒,我對自己說。

通過門上的貓眼,大致能夠觀察和判斷到喪尸的位置。

不幸中的萬幸,6樓目前僅有兩只。

趁它們走位較為分散,胖爺在拉開門后,果斷地弄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

很快,其中的一只便“上鉤”了。

這些被小哥稱作是“高等菌類”的喪尸,已經(jīng)與被寄生體融合得相當(dāng)徹底。無論是狐疑、憤怒或是攻擊,盡管表情永遠是那張死人臉,但發(fā)聲器官卻能表達出不同狀態(tài)下的情緒。

胖爺逗引的尺度拿捏得剛剛好,在怪物接近門口之前絕不現(xiàn)身,避免引起攻擊時的高頻嘶吼。

那腳步聲步步逼臨,讓室內(nèi)大家伙的胸膛內(nèi)都擂起了鼓。

我口干舌燥,連呼吸都開始變得不暢。

門后有尼龍和鐵絲纏成的絆繩陷阱,布置在膝蓋以下的位置。

首先,憑借一身蠻勁沖進來的喪尸定會摔個狗吃屎。

而此時,周奇奇會立即關(guān)起門,以免引起更大的騷動。

我和小哥是“限制行動”組,一張網(wǎng)兜,一把鋼叉,要把喪尸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等胖爺上前,一斧子削掉它的腦袋!

為了萬無一失,我們甚至還安排了黑客大神周奇奇的補刀環(huán)節(jié)。

這一系列計劃流程,都是被縝密設(shè)計好的,甚至在清晨會議的時候,大家還反復(fù)演練了好幾遍。

表面上配合默契,整個誘殺過程一氣呵成!

但直到遇上真家伙,我們幾個還是差點玩脫了……


【第三十六章】 大鯰魚

腐敗的氣息,化作劇毒的倒刺,深深扎入鼻腔。

我竭力想遏制住嘔吐的感覺,胃酸倒流猝不及防,還是止不住從喉嚨口溢出一些殘渣來。

心動過速、血壓攀升、耳鳴不已——所有身體不適的生理反應(yīng)洶涌而來,簡直要將我撕碎。

而回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再這樣下去,我怕是第一個給團隊拖后腿!

我緊閉上眼,幻想著稻田里的一片魚肚白,強令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仲夏凌晨的空氣清冷而純凈,直逗弄得人鼻息癢癢,在田間走幾步,便是一身的露水。

小時候的我跟在姥爺身后,去田壟里收獲昨日布下陷阱所捕到的“戰(zhàn)利品”。

在一片小河塘和低洼泥塘相接之處,是姥爺提前安排好的天羅地網(wǎng)。

刨去表層的濕泥,褐黃的筒形竹簍赫然顯露,啟明星微弱的光芒下,簍子里黑影交疊、光移影動。

姥爺用雙手將竹簍從河泥中連根拔起來,與昨日布下陷阱的輕松截然不同。

等到清冽的塘水從竹簍的孔洞瀝盡,我才看清這滿滿一婁子,都是因貪嘴而落網(wǎng)的鯰魚!

姥爺正瞇眼樂呵著,一條體型龐大的黃金色老鯰,倏然間沖開防守薄弱的竹蓋,跌落在地上。

離水塘已有一段距離,老鯰扭動著滑膩的身子,費勁地在一片肥厚的野慈姑叢中掙扎著。

我鼻涕一擤,直接上手便抓。

可哪里是老奸巨猾的黃金鯰的對手,擒拿了半天,手腳并用,不僅制不住它,還險些被它頭上的刺須給扎到。

有一次我?guī)捉鼊倮?,它卻是一記瀟灑的“神龍擺尾”,輕松將我的鉗制化解。

我尊嚴(yán)受挫,心態(tài)奔潰,無力地癱坐在雜草叢中。

而老鯰伏在地上,瞪著綠豆一般的小眼睛,丑陋的寬嘴一張一息,似是冰冷的嘲笑,而我的身上則涂滿了那些令人惡心的黏液……

“……云”

“展……”

從兒時天空惺忪的微弱晨光里,傳來了模糊的聲響。

而天空始終都亮不起來,回首一望,姥爺竟不知去向,留我一人在時間的牢籠之中,分不清哪些是未來,哪些是現(xiàn)在。

無力、孤獨、恐懼……

我下意識地將身子蜷縮起來,沮喪如突然奔涌的潮水,迅速淹沒了我。

“展云……”

“張展云!”

有一只大手,猛地將我從水牢中撈出——小哥!是小哥在喊我。

一定睛,地上哪里還有老鯰,竟變成了一具劇烈扭動著的、血肉模糊、頻頻嘶叫的尸體!

那怪物雖是中了第一道陷阱,卻是意外地將一只腳纏在了鐵絲線上,腦袋重重磕在了地板上,即便是開了瓢,也絲毫沒有影響它的活性,一陣掙扎,直將紅白相間的組織和血液在地上涂得到處都是。

“愣著干嗎?叉住它!叉住?。 ?br>
這是在向我喊話——小哥的網(wǎng)兜形同虛設(shè),根本起不到固定的作用。

胖爺?shù)炔坏轿业膭幼?,持斧便砍,兩刀砍在了喪尸的腰腹部,血流從傷口處噴涌出來?br>
那怪物雖然感覺不到疼痛,卻有強烈的自衛(wèi)意識,支起上半身,齜起牙便是一頓空咬。

我清醒過來,握緊鋼叉正欲行動,突然從余光處瞥見門外疾馳而來的人影。

“奇哥……”我意識到這是樓道內(nèi)的另一頭喪尸,門內(nèi)動靜過大,它被吸引到了!

周奇奇正專注于將門內(nèi)喪尸掛在鐵線上的腳給扯下來,哪里會注意到門外的場景。

“奇哥!奇哥!”我大喊。

他終于有了反應(yīng),驟然抬頭,但一切都為時已晚……


【第三十七章】 首殺

門縫之中,我窺見恐懼化作血肉的實體,向著我們威逼而來!

那是一具身材極為魁梧的男性喪尸!不下1米8的個頭,進擊的姿勢正如野牛。

以這般重量和勢能,即便是鋼制的防盜門,也未必能夠抵御得住它的沖撞!

走廊燈光打在那怪物蹭亮的光頭上,尸僵后的表情有說不清的陰險和猙獰。

那壓迫的腳步每一擊都重重錘向地面,直教人聞風(fēng)喪膽、動彈不得。

事態(tài)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失控,向神明祈禱似乎也成了多余的事。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黑影驀地從眼前閃過,只聽得門外“咣”地一聲巨響,直震得整個房間都晃動起來。

而原來還在地上不斷掙扎扭動的喪尸,突然像被猛地拉扯了一把,完成了一次驚人的斜向位移,大理石瓷磚清晰可見血污和腐液劃出的扇形軌跡。

僥幸抬頭,則是灰色背心下隱約可見的寬厚背肌,巖石般隆起的肱二頭,裸露的肌膚爬滿了蚯蚓般的經(jīng)絡(luò)——防盜門后,胖爺用同樣健壯的身軀,頂住了門外怪物的死亡撞擊。

這可慘壞了屋內(nèi)的前一位入侵者,只見那喪尸跟腱部位仍糾纏在鐵絲之間,在剛剛的危急關(guān)頭,胖爺連門帶尸強行關(guān)門,導(dǎo)致其小腿以下部位被門縫夾得幾近斷裂!

但危機并未就此解除,沉寂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一個血肉模糊的死人腦袋就從門外擠了進來!

畸變的下顎以一種驚人的角度打開,那充滿了腐液的臭嘴,尋找著任何能下口的目標(biāo),一秒內(nèi)咬合竟不下五次。

胖爺敏捷地抽手躲開,又順勢將周奇奇向后一推。

后者幾乎摔倒在地,但也躲開了來自下盤的突然襲擊。

撕咬的發(fā)動者是地板上瘋狂扭動的喪尸,那被碾斷了腿的看起來慘不忍睹,但關(guān)鍵部位無恙,加之沒有痛感,靈活性絲毫沒有減弱。

失去了先前繩網(wǎng)的束縛,它現(xiàn)在能夠支起上半身,如同吐著毒信子的眼鏡蛇,攻擊范圍也進一步增加了。

而趁此間隙,門口那喪尸硬是將身體擠進了不少,先是整個腦袋,再是肩膀……

眼見門縫越來越大,小哥忙亦加入了抵門的行列,但這樣的努力在對手強大的力量之下顯得杯水車薪。

豆粒大的汗水從胖爺腦門間沁出,原先磐石般穩(wěn)固的臂膀已經(jīng)開始顫動不已……

猛地意識到,從第一視角一直觀察著的我,竟有一段時間沒有行動了!

生命遭受威脅,伙伴們正在受難,而我,又在做什么?

恐懼所帶來的壓迫感,令我心緒紊亂、始終無法有效地控制行動。

我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兒時與老鯰之間的那場決斗,又在腦海中浮現(xiàn):

滑膩惡心的身軀、鞭笞有力的魚尾、銳利不定的鯰刺,而瘦弱的我又是下定了怎樣的決心,破釜沉舟地將自己的手,塞進了它那寬大的巨嘴……

睜眼間,恐懼如云翳般退散,我感到整個身體飛燕般輕盈。

地上是小哥扔下的兜網(wǎng),我一抓而起,向著那蛇首般立起的喪尸頭顱,一桿子罩了下去!

那腦袋籠在了網(wǎng)中,被限制在了極小的行動范圍之內(nèi)。而相對的,身體和下半部開始瘋狂地掙扎起來。

記憶中,黃金鯰開始玩命地扭動起來,企圖掙脫那只侵入它體內(nèi)的異物,我咬碎清新的晨露,越發(fā)地自信,順勢躺倒,用身體的重量死死壓住魚身……

我從那怪物身上斜跨過去,強忍著骯臟與惡臭,一屁股壓坐在其胸口,令其上半身幾乎動彈不得。

余光之中,防盜門的縫隙已被門外的不速之客越擠越寬,整個上半身都已侵入,而大家的體能都已接近極限!

時間緊迫,我攥緊右手中的鋼叉,對準(zhǔn)網(wǎng)兜里那顆血污模糊的頭顱,猛地扎了下去!

第一刺從喪尸的右臉穿了過去,只見得血花“噗呲”一聲冒開,濺了足足有半米之遠。

沒有擊中要害,其下肢竟如颶風(fēng)摧殘的樹枝,開始瘋狂搖曳。

我將鋼叉拔出,在那里留下了塑料瓶口大小的窟窿,血流汩汩,已經(jīng)辨不清五官的位置。

第二刺,我從擠出的眼球,判斷自己已然命中了那怪物的眼窩,“嗞嗞”的腐血從那道致命的傷口中噴射出來,見身體還在掙扎,我便將鋼叉刺得更加深入了一些,直深入腦顱!

黏液和血污沾滿了雙手,我牙關(guān)緊咬,始終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直至身下不再有動靜……

砧板之上,姥爺一刀跺下,那不可一世的家伙,終于迎來了它的悲慘結(jié)局。


【第三十八章】 偶發(fā)事件

客廳冰冷的瓷磚之上,留下一具斬斷了雙腳的喪尸殘骸,和四個喘息劇烈的活人。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望著才闔上的防盜門:厚重的金屬門板,竟被外部力量擠壓得向內(nèi)扭曲變形。

事實上,即便是我們耗盡全力,也無法阻止那怪物的闖入。

之所以能夠僥幸生存下來,全都歸因于一次突發(fā)的偶然事件。

十五分鐘之前,在我終于掃清了屋內(nèi)的障礙之時,其余三人在門后青筋暴起、已是堅持得筋疲力盡,那門縫卻是越來越大——那怪物儼然已擠進近二分之一的身軀……

我故伎重施,順勢拿起胖爺撇下的手斧,朝著那擠進門內(nèi)的左臂一陣亂砍亂剮,無奈對手不吃痛、收效甚微,縱使那手腕部位幾近被斬斷,露出森森白骨,闖入者卻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

防盜門發(fā)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門栓上的螺絲眼看就要崩開……

只聽得門外傳來一聲女人尖銳的驚叫,那聲音源自樓底,順著樓道回蕩在整棟大樓。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被砍得皮開肉卷的半個身子如同巨蟒一般,從門縫間倏然抽回,也將門后的三人瞬間釋放出來。

與此同時,前傾的慣性也順勢將門牢牢地闔上了。

“喪尸有生物性感知力,會通過音源判斷獵物的獲取難度?!敝靶「邕@樣介紹過。

女人和孩童的聲音相對于門后的幾個糙漢,顯然更具吸引力。

得益于這樣的特性,我們才得以死里逃生。

我們無法得知樓下那女人最終的命運,按照那種分貝,怕是召集了整棟樓的怪物。

縱然憐孤惜寡,卻也無力救助。他人的悲慘命運,在街頭、市區(qū)乃至全國、全世界都已演繹得淋漓盡致,如今我們早已自顧不暇。

四人不敢就此放松下來,因為沒人能判斷那喪尸是否存在記憶能力——如果再被它殺個回馬槍,已經(jīng)受損的防盜門顯然頂不住第二輪沖擊。

沒有多余的言語,眾人開始默契配合,將重物壘向門前,以加固防盜門后的防御。

清掃門前雪計劃的結(jié)果可謂是一敗涂地,兩次與喪尸零距離的短兵相接,讓我們對這些怪物的力量和嗜血有了最直觀的認(rèn)識,也刷新了我們對于整個局勢的認(rèn)知。

從城市武裝部隊節(jié)節(jié)敗退,救援行動一再停滯;郊野駐軍久攻無果,肅清計劃屢屢受阻,我們開始逐漸意識到,世界已處于滑落深淵的邊緣——至少到現(xiàn)在,人類還沒有找到應(yīng)對這些邪惡生命體的有效措施。

立足地球千年,人類通過智力的發(fā)展,打破了生物們依靠基因進化適應(yīng)各類生存環(huán)境的平衡,成為了世界的主宰。

但顯然,造物主此刻又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短短的兩個星期,世界滿目瘡痍,我們似乎已逐漸失去“主宰”的地位。

很幸運,我們活了下來,但樂觀的情緒已逐漸被理智和冷靜取代,對于門外發(fā)生的一切,我們開始更加謹(jǐn)慎地對待。

“剛剛……我們遇到進化者了!”沉默之中,小哥突然開口了。


【第三十九章】 進化者

我花了足足比平時多3倍的時間去清理。

溫潤的浴水撫向脊背,氤氳霧氣之中,黑褐色的腐血順著腿根沖刷而下。

骯臟與腥邪在地漏的渦流中駛向萬劫不復(fù),一切穢物在離身體遠去,我感到一陣輕松。

浴室里的空間變得逼仄無比——小哥和胖爺不知從哪里找來了大大小小的容器,幾乎都盛滿了水。

據(jù)小哥說,按這樣的感染速度,72小時后水源被污染的幾率將急劇上升,因此盡可能地去儲備生活用水才是長久之計。

我換上浴巾,推門入臥,糖寶在床上四肢攤開睡得正鼾。

只見肥嘟嘟的肉唇時不時抽動著,均勻的鼻息之下鼾聲還不小。好家伙,剛剛在外邊我們差點團滅,這丫頭居然還能睡得這么香!

其他人則圍坐于地毯,小聲說著話。趁著輪流洗澡那當(dāng)兒,玻璃窗已被報紙嚴(yán)嚴(yán)實實地封了三層,只留了一個用于觀察的小孔。

電腦屏幕則接通了客廳門口的探頭——那兒已被我們用家具堵得水泄不通,以防止先前的喪尸再次破門而入。

浴后的身體舒適而輕捷,我緊挨著伙伴身邊坐下,感覺自己重新被一股安全感包圍。

“得虧俺在外面沒碰上這樣的怪物,不然幾條命都不夠用!”胖爺右肩膀處,仍保留著抵門時的深深印痕,大家正議論著發(fā)生在剛剛的那次死里逃生。

“‘奇熱’病毒不僅僅是能夠操縱死尸這么簡單,”小哥解鎖了pad,似乎是要給大家伙上課的樣子,“我們所看到的喪尸,擁有了動物的本能,力量和速度大增……”

他打開收集了數(shù)日的資料:“但我們所不知道的,是其中的一些個體還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變異,” 屏幕頁停留在了若干喪尸的圖鑒,“這些被官方稱之為:‘進化者’……”

“數(shù)據(jù)顯示,理論上每1萬只喪尸中,就有近1.3只這樣的‘進化者’,”小哥接著道,“一些只是外貌形態(tài)上發(fā)生了變化,比如生出多余贅肢、體型浮腫增大、多尸骸融合體……”

圖鑒上的怪物畸形得令人作嘔,這些都是小哥從網(wǎng)絡(luò)渠道搜集的真實影像,不少是在戰(zhàn)火中拍攝,還有些則源自于民間。

“壞消息是,另一類的喪尸身體素質(zhì)乃至形態(tài)上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擁有了動物的功能或擬態(tài)——我們剛剛所遭遇的那只怪物,明顯就是力量增強的變種!”

圖鑒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那怪物擁有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人類特征雖然明顯,卻突兀地生有8條蜘蛛般的軀干!

“這個……”我指了指圖鑒,感覺喉嚨有些發(fā)干,“我們街區(qū)的附近可能有一只……”

屋內(nèi)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要在這喪尸圍城之下生存,本不是件易事。而進化者的加入,更是讓這場生存游戲變得越發(fā)地艱難。

“這些……看起來簡直就是某些動物與人體的結(jié)合,”胖爺指向一組在高墻上攝得的照片,那是一只背部長有渾身疙瘩、指掌扁平的人性怪物,相對于人類的體態(tài),爬蟲類的特征更為明顯些。

“所以……‘奇熱’病毒也會殺死并占據(jù)動物嗎?”周奇奇問道。

“很遺憾,動物們并非是‘奇熱’的主要目標(biāo),”小哥翻開下一頁,照片上是一組渾身潰爛的實驗鼠,以及一只屁股掛著蘑菇蛋流著膿水的森林熊,“動物們雖然是‘奇熱’的宿主之一,但它們不會被控制,感染后也不足以致死,癥狀多發(fā)于表皮之外,所以僅僅是增加菌孢的傳播途徑罷了……”

“所以出于對‘效率’的考慮,‘奇熱’病毒不會輕易在動物間傳播。但惟有一個例外……”在生物領(lǐng)域,小哥是絕對的話事人,而接下來他所道出的真相,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所以……例外……是什么?”我禁不住追問道。

“鳥類?!?br>

【第四十章】失守的邊疆

傳言中,鳥群襲擊了發(fā)電站的戍守力量,致使東南方向的甘棠區(qū)陷入了黑暗之中。

斷了電的區(qū)域,居民存活率將進一步下降。

人類萬不能想到,這些原本可愛機敏的生靈竟成了病毒最銳利的兵器!

按理說,一般鳥類的喙,擊穿不了軍隊的裝備。

但生物學(xué)家們發(fā)現(xiàn),雀類等小型鳥類,在受“奇熱”感染控制之后,往往會有“自殺”的行動傾向。

它們數(shù)量巨大,且會選擇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墜落,繼而自我引爆,飛濺的血肉將帶著毒孢子擴散開來。

這一招防不勝防,直打得軍方措手不及。

當(dāng)面對敵國的戰(zhàn)機和導(dǎo)彈,軍隊擁有網(wǎng)一般的空中防御體系。

但當(dāng)對手是體型微不足道的鳥兒,軍人們又當(dāng)如何自衛(wèi)?

已近凌晨,我卻遲遲沒有生出睡意,同前來換班的小哥一起,在黑暗中相默無言。

先前隆隆的炮火仿佛近在咫尺,現(xiàn)在卻漸行漸遠,甚至變得有些稀疏起來。

當(dāng)面對如潮水一般的喪尸、流彈一般的傳播者和懂得捕獵技巧的進化者,人類引以為傲的現(xiàn)代武器似乎也無法占到上風(fēng)。

夜幕之下,是街上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幾乎與香信街先前的繁榮如出一轍。

然而,取而代之的是“奇熱”的傀儡,嗜血的惡鬼,殘忍的邪魔。

再也不會有食物的香氣和人類的談笑,即便是在樓層之上、窗戶緊閉,惡臭的氣味仍能侵襲進來。

隨著各區(qū)的淪陷,軍隊的退卻,基礎(chǔ)設(shè)施的破壞,城市里的幸存者數(shù)量在銳減。

我擔(dān)心,高死亡率很快就會將C市變得失去救助的價值——軍隊和救援計劃已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更何況末日之下,國家已自身難保……

到那時,國際輿論和人道主義又算是什么,末世之中,人人自危。

可是我仍有心跳,仍有伙伴,仍有掛念之人。

在這些緊張的日子里,陳冉始終同我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

不是向我分享脫困的計劃,就是不怠地尋找伊小白的蹤跡。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我既自信又短視,直到殘酷的現(xiàn)實一次又一次地擺到面前。

我的樂觀,也逐漸在軍隊失守的陣線下瓦解殆盡。

我終究不是末日小說里的英雄,如今被困在這狹小的地方,結(jié)局也只能是在有限的資源耗盡之后,最終陷入饑餓與人性的雙重黑暗。

透過窗戶觀察孔,我望向東南方熄滅的甘棠區(qū),天空的方向竟罕見地有星光在閃爍。

“甘棠區(qū),斷電了?!蔽覍⒇囊蛔忠绘I,通過手機發(fā)向遠方。

這透露著伊小白生命之火將熄的殘酷信號——如果此刻她仍在區(qū)內(nèi)商城中幸存的話。

“航拍器有找到什么線索沒?”手機屏亮了,但消息里的內(nèi)容令我無法回復(fù)。

我嘆了口氣,將手機屏沒入胸口之中。

我有很多理由,所有的都是關(guān)乎生死的理由。

我望向床上、沙發(fā)熟睡的伙伴們,大家竭盡全力,剛剛才從死神的手中逃脫。

外面的世界,我們想都沒有再去想過。但在我內(nèi)心深處,有什么一直在被牽扯著。

是啊,生存是理由,什么都能成為理由。

我想起先前的那個詭譎的夢來,雖然可怕,但那里有伊小白。


【第四十一章】光

臺風(fēng)雖已遠去,但連綿不斷的愁雨,讓城市數(shù)日內(nèi)始終籠罩在陰暗的色調(diào)之中。

加之負面消息不斷,令人心情無法好轉(zhuǎn)。

空中通道有了更多的不利因素,用以通告戰(zhàn)況的軍方直升機出動頻次大大減少。

這本能起到安慰劑的作用,但如今“劑量”的不足,讓C市中絕望的情緒蔓延得更加徹底。

躲在淺掩體下的幸存者再也無法忍受饑渴,悲憤出逃,被徘徊的喪尸輕易捕殺。

物資儲備不多的住戶則開始向外盲目突圍,最終的結(jié)局是被兇殘的尸群所淹沒。

我和周奇奇輪流監(jiān)控著門廳內(nèi)的一舉一動,此時,我們提防和恐懼的對象已不再局限于那些活死人——就在前天,我們曾聽見樓上一陣躁動: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對方則是一群結(jié)成團伙的歹人。

據(jù)周奇奇了解,702的租戶本是一對剛結(jié)婚不久的年輕的夫婦。

然而幸福和美好是如此短暫——隔著天花板,我們耳聞了暴行的整個過程,那對夫婦最終被殺害!樓上成為了掠奪者們新的據(jù)點。

那日夜徘徊不停的、至少是4人以上的腳步,已然成為了我們新的噩夢!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們都會暗自慶幸胖爺站在我們這邊,他寬厚的脊背有如燈塔般的存在,我們可以永遠選擇相信和依賴。

胖爺對樓上的危險表現(xiàn)得不以為然,在與農(nóng)村的家人取得了聯(lián)系后,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地沉穩(wěn)篤定。在其他的時間里,他依舊搗鼓、制作著一些防身用的裝備器具,臥室里四分之一的地方成了他的私人工作室。

小哥常常端坐于筆記本前,一呆就是三兩個小時。眼下,他正收集著各類喪尸的圖鑒,還在試圖找到這些怪物、尤其是“進化者”們的弱點。

周奇奇呆在屏幕前的時間比上一位還要長,除了監(jiān)控門廳,他不斷地黑入監(jiān)控系統(tǒng),拓展更遠的視界,在此期間,竟發(fā)現(xiàn)了部隊經(jīng)過的蹤跡。

出于個人目的,我曾請他調(diào)用甘棠區(qū)的監(jiān)控影響,試圖探尋伊小白的蹤跡。但就在三天前,整個甘棠區(qū)斷電淪陷,伊小白的下落又石沉大海。

“小白姐姐嗎?”糖寶察覺到了我反常的低落情緒,“你不是說她還會一些搏擊術(shù)嗎?”

她瞪著一雙閃亮的眸子,跳著在床上比劃了兩下。

“她這么厲害,應(yīng)該會安全的吧!”

糖寶這丫頭,要有多壞就有多黏人可愛,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傾聽者,不知不覺中,我淺薄的人生大半已被她知根知底。

“希望如此……”我摸摸她的頭,替她將耳機戴上——末日的夜,充斥著惡魔的呻吟和各類毛骨悚然的未知聲響,總是令人無法輕易入睡。

我們互道晚安,隨后我將那小小的身軀,一整個地裹進了被窩之中。

她是末日之中,我們所有人視同生命的珍寶。

就在那天晚上,我久違地沒有噩夢相纏?;秀钡挠洃浿?,我踏著城市的建筑,步步升入云階,在更高的云巔,我聽見了豎琴和天使的樂音……

正向上仰望,突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撥開重重云層,毫不客氣地朝著我的眼睛直刺而下!


【第四十二章】 陽光煉獄

清醒后的疲憊有如一把鋒銳的刀,將夢境與現(xiàn)實割開。

我逐漸意識到,豎琴和天使都只是虛幻的光景。

而那道光,卻是真真切切地存在——那是數(shù)天以來,刺破陰霾的第一縷陽光!

熾烈的光芒瞬間填滿屋子,將每一個角落都照耀得通透而明亮,貼著厚厚三層報紙的窗被輕松穿透。

我一躍而起,跑向仍在熟睡中的周奇奇身邊:

“奇哥……醒醒!嗨!奇哥……”

這樣做顯然很無禮,但我完成控制不了這股沖動。

這些日子以來,我終于等到了一個能夠去探求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安寧與平靜的時機!

后者嘟囔著側(cè)了個身,從一邊的床柜上摸到了眼鏡。

周奇奇睡得不太好,眼袋沉重著掛在他的臉上,讓原本就很消瘦的臉看上去更加地疲憊。

他知道我在興奮些什么,所以并沒有在床上滯留很久。

他甚至沒有漱洗,便徑直在監(jiān)控電腦面前坐下,打開某個任務(wù)欄里的軟件,以此回應(yīng)我焦灼的眼神。

我一臉歉意,端來了5個熱氣騰騰的刀切——那是胖爺昨日發(fā)面做的。

整個房間香氣四溢,團隊里廚神這么多,在末世中也算是個不小的優(yōu)勢。

很久沒有擺弄過航拍器,在操作方面,我實在是需要大師的陪同與指導(dǎo)。

周奇奇熟練地調(diào)試著飛行器的參數(shù)軟件,一邊通過大樓對面和周邊各個角度的攝像頭,獲悉窗外暫時安全的有利條件。

看來,在白天日光較好的時候,即便是那些“進化者”,也不會輕易跳出來生事。這也印證了小哥“喪尸喜陰怕陽”的生物特性理論。

在各項參數(shù)調(diào)試完成之后,我快速打開側(cè)窗,讓航拍器從屋子里飛了出去。

飛行器攀升迅速,在耀眼的陽光之下仿佛化作一只靈活的蜻蜓,幾秒內(nèi)就越過幾幢建筑,徹底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我們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電腦屏幕,不覺屋內(nèi)的人已清醒大半。胖爺和糖寶銜著牙刷,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在背后看著熱鬧,空氣中滿溢著牙膏留蘭香的芬芳。

我啃下一大口饅頭,將精力聚焦于航拍器的視野之中:

這是臺風(fēng)浩劫之后,太陽的首次恩澤,卻在無意間,將惡魔的邪惡行徑充分暴露。

高清屏幕下,是一片我們略感陌生的都市,得益于數(shù)日連綿的雨,建筑物大多保留完好,因電器短路引發(fā)的火災(zāi)得到了充分的抑制。

街上汽車橫七豎八,殘骸散落一地,胎痕猙獰而雜亂,演繹著人類最后的絕望,棄車的、失控的、試圖撞開一條生路的,有的慌不擇路,整輛車都鉆進了街邊的商店……

即便是路面血流成河,隨處可見猩紅的花,留下的尸骸卻不多,街上只零落著幾只徘徊的喪尸,動作遲緩而蹣跚。

周奇奇推了一個鏡頭,隨后在建筑與建筑之間的庇蔭處,我們發(fā)現(xiàn)了成片的、數(shù)量龐大的尸群,他們層層相疊、互相糾纏,像蟑螂卵鞘中尚未孵化的幼蟲。

胖爺用手捂住了糖寶的眼睛——擁擠之處,那些喪尸甚至還在同類殘食,被啃食的一方竟完全沒有反抗,仿佛是心甘情愿成為對方的食糧。

甘棠區(qū)的著名商圈,也就是伊小白疑似受困之地離我們住所處不遠,約莫5-6公里的距離,以航拍器的最大飛行速度,十來分鐘便能到達。

只是這短短的時間,令人倍感煎熬。

慘寰的末世街景映襯著我復(fù)雜的心情,藍天中翱翔的不再是象征和平的鴿子,而是病態(tài)盡顯的攜帶者。

飛行器越過C市標(biāo)志性建筑的塔尖,在屏幕迎向太陽光花白的一瞬后,寬闊的廣場、熟悉的商圈景象,通過屏幕影像清晰地平鋪在我們面前。

我的心,瞬間降至冰點!


【第四十三章】 鯡魚罐頭

艷陽毒射,偌大的廣場上,昔日車水人流的勝景不再,空地里旋起荒涼的風(fēng)塵。

飛行器在空曠地帶繞行一圈,向商場大廈直飛而去。

在晶光四耀的玻璃幕墻后,答案馬上就會揭曉。

我強壓著胸膛中左沖右突的忐忑,視線因緊張而變得模糊。

由于玻璃墻體的反光,飛行器不得不在盡可能接近的情況下才能看見里面的情形。

五米、三米……大廈內(nèi)的境況,隱約可見了!

周奇奇調(diào)整了鏡頭的角度,以便于避開太陽反射的光線。

AI攝像頭適應(yīng)性地自調(diào)了焦距,在一片模糊中,我們先是望見了斑駁雜亂的色塊,這與很多商圈奢侈品柜內(nèi)的配色近似。

而當(dāng)屏幕逐漸清晰的那一刻,我們終于看清那緊緊堆積在一起的顏色。

那竟然是:緊緊貼著玻璃、軀體交纏、密密麻麻、正頻頻朝幕墻外嘶吼的喪尸!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飛行器的操縱者也受到了驚嚇,周奇奇搖桿回撤的幅度過大,那飛行器的鏡頭一陣眩目的晃動,當(dāng)能夠勉強辨出位置的時候,機體已經(jīng)快要下墜到兩樓的天臺處。

好在操作者技術(shù)在線,又補救及時,數(shù)秒之后,飛行器重新開始向上爬升。

接下來,對于那些瘆人的鏡頭,大家都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

三樓……四樓、五樓,周奇奇操控著飛行器平穩(wěn)巡航,在10分鐘內(nèi),給了我所有想了解的鏡頭畫面……

C市的新地標(biāo)建筑,甘棠區(qū)最繁華的商圈,包裹在華美玻璃幕墻內(nèi)的世匯商城大廈,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個巨大的鯡魚罐頭——里面裝滿了腐臭的死尸!

我心如死灰,癱坐在地板上。那喪尸密度之高,能夠在里面幸存的概率趨近于零……

我來不及啜泣,淚水像奔流的河,瞬間布絡(luò)了我的整張臉。

痛苦到極致的時候,感官反而變得有些麻木?;腥婚g,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有人抱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是誰,也不在乎是誰。

當(dāng)精神稍有恢復(fù),我立馬就意識到,我失去的東西,可能比我之前預(yù)想的更加重要、更無可替代。

我明顯感受到了悲傷所帶來的那種真實痛感,在那種狀態(tài)下我?guī)缀鮿訌棽坏谩?br>
我雙目半睜,任由眼淚汩汩地流向地毯,那些回憶片段在腦海中閃回,像剪不斷的電影膠片。

夕陽落幕之時,我像從另一個世界歸來一般,發(fā)現(xiàn)自己在沙發(fā)上,手掌間的觸感是溫軟的,鼻息則開始能夠感知到四周彌散的食物香氣。

糖寶坐在身邊,握著我的手,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要乖。

但那種美好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我再次意識到,我將生活在一個沒有伊小白的世界里。

而我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計劃。

我突然羨慕起那些死亡的徘徊者來,它們沒有知覺,自然不會感到痛苦。

當(dāng)我無法自控地就此沉淪之時,手機突然傳來新信息的振動提示。

“C市的感染率超過85%,軍方已停止向城內(nèi)推進救援了!”

接踵而至的四條消息,均源自于陳冉。

“雖然沒有公布,但城市恐怕已經(jīng)被放棄了,你們得自己出來了?!?br>
“[圖片]”

“上面是我通過衛(wèi)星地圖畫的撤離路徑,我知道很難……”

“我會想辦法趕往近郊,伊小白這邊你再打聽打聽?!?br>
當(dāng)郊野的炮火開始稀疏,被困的人們已隱隱有所察覺,但當(dāng)城市被放棄成為現(xiàn)實,還是令人人不免感到一陣絕望和悲涼。

這些原本是些壞消息,卻意想不到地令我從悵然若失的情緒中煥然新生。

我不禁思索,伊小白的死亡是真相嗎?我沒有見到她的尸體,以及同她模樣一般的喪尸。

還有我身邊這些在災(zāi)厄中因緣分而相逢的伙伴,每個人都在努力地生存下去,為遠方的親人,也為了自己。我又有什么理由頹喪下去?

我試著站起身,卻被一雙大手生生給壓了下去。

“快!吃了再說!”小哥惡狠狠地說道。

炒面和番茄蛋湯的香氣野蠻地侵入鼻息,我才意識到,自己已有大半天滴水未進了。


【第四十四章】 死城

短短一周之內(nèi),“奇熱”病毒以極其粗暴的方式,直接廢掉了這個人口眾多的國際大都市!

各國僑民乃至駐地領(lǐng)事,甚至還來不及發(fā)出任何人道求援,就被茫茫的尸潮所淹沒。

航拍飛行器歸來途中,傳來了哀鴻一片的凄涼景象。

軍隊丟盔棄甲,步兵血肉橫飛,慌亂之中戰(zhàn)車互戳命門,留下焦黑而狼狽的殘骸。

互聯(lián)網(wǎng)被割裂成兩個世界:官方發(fā)布中積極樂觀的寬慰與堅持;自媒體筆下泯滅人性的口誅筆伐。

政客們還在努力維系著最后的秩序和道義,對象是全國民眾和鎂光燈下的國際社會。

然而真相早已被撕得千瘡百孔,網(wǎng)絡(luò)消息的封鎖遠比不上慘寰鏡頭的擴散。

有消息稱官方管制并屏蔽了C市對外傳播的信號,所有發(fā)出的信息,外界均無法收到。

昨天起,手機再也沒有任何陳冉的消息,手機也無法被撥通,這一條,似乎已被驗證。

同樣的,一切外界的信源也戛然而止,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還能更新流轉(zhuǎn)的,只剩C市的局域信息。

與此同時我們獲悉,連接內(nèi)陸毗鄰省市的主干大橋已被炸塌,所有軍隊退守城市邊界,架起了壁壘般的防御工事,上層下達了死命令——擊斃膽敢逾越邊境的任何生命體!

我們終究還是得到了被遺棄的命運和結(jié)局。

但是要知道,即便是剩下了15%的人口,C市仍有著將近400余萬的幸存者數(shù)量!

這個城市雖已茍延殘喘,但仍在呼吸。

多數(shù)幸存者們處于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但身處相對密閉的庇護空間,除了要應(yīng)對外界喪尸的入侵和掠食,又不得不面臨接踵而至的各類生存問題:

一周時間,已足夠?qū)⑽丛桃鈨涞亩谪浵拇M。

一周時間,已足夠?qū)⑿枰t(yī)療維生的患者逼入絕境。

一周時間,已足夠?qū)⒖释@救卻被放棄的心靈摧垮。

一周之內(nèi)尚如此,那一周以外的時間呢?

失去補給、心靈崩塌——死亡,已經(jīng)開始為城市里最后的幸存者倒計時。

但人們,仍在為生存做著一些卑微而渺小的努力:

互聯(lián)網(wǎng)上互助號召無數(shù),試圖組織樓道及社區(qū),開展以物易物、共筑防御工事。

但病毒已經(jīng)化作實體的惡魔,不再是防護服所能抵擋的了,一切都只是浮于計劃,鮮有人敢搭上性命去付諸實踐。

金錢已化作廢紙,每一粒糧食和物資,都成為了無法替代的寶貴財富,一切以物易物的行為,都是爾虞我詐的幌子。

社會流氓和鼓吹末世論的宗教分子開始在各大平臺游散,末日當(dāng)頭,他們?yōu)闉?zāi)難染上了更深的陰翳。

當(dāng)連綿陰雨的天氣遁走,人們終于敢在陽光傾灑的窗臺,小心翼翼地透上一口氣,將悲哀失落的神情舒緩一下;但也有不少人,趁著大好天氣,將此作為生命最后的美好界碑,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

這是時時發(fā)生在我們樓棟周邊的事情,在接受了“被放棄“的事實之后,無盡的負能量包圍了這個城市。

我很慶幸自己能和現(xiàn)在的伙伴們在一起。不然,在生理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下,我一定會崩潰。

近兩日,在了解喪尸的一些基本習(xí)性后,大家的生活空間現(xiàn)在更寬敞些了。

門口兼有監(jiān)控和重家具,除了人為闖入,基本可以高枕無憂。

大家白天呆在一起,晚上則分別呆在自己的起居室休息。

小哥和周奇奇一組,在他們的房間里,鍵盤的敲擊聲會持續(xù)到深夜。

糖寶原來輪流睡在胖爺和我身邊,但由于最近胖爺將他的工作室騰挪到了自己房間,所以漸漸地,我便肩負起了照顧小家伙起居的重任。

最大的問題是洗手間只有一個,怪緊張的。

早上我剛上完洗手間,還來不及沖水,就被小哥闖入。

“抱歉,實在憋不住了!”小哥漲紅著臉,我又好氣又好笑,再一看,后面居然還排著胖爺……

從物資問題上來說,雖說受益于從胖爺車上先前卸下的那一批,當(dāng)下米面肉蛋還算充足,但畢竟也不是長久之計。

陳冉所發(fā)來的衛(wèi)星地圖,顯然是一份寶藏——其中不僅有詳盡的撤離路徑,更是包含著這個城市許多不為人知的基礎(chǔ)設(shè)施和資源信息。

于是午餐過后,眾人都聚到一處,就物資補充和撤離計劃,展開了一次深入的討論。

因為誰也不能確保,在不久的將來,國家是否會為了阻止感染溢出,選擇用一朵蘑菇云來徹底終結(jié)這座城市的悲愴命運。


【第四十五章】 裂縫開始的地方

抬起頭,夕陽沉去,已是晚上的光景。

從廢舊報紙遮掩下的空隙處,閃動著三兩顆星光,城市光污染消失后,晴空的星夜開始璀璨。

沙發(fā)邊,原來融洽和睦的氣氛急轉(zhuǎn)直下,成了此時的面紅耳赤。

去和留,分成了兩派。

贊成走的人,擔(dān)心食糧和資源終究有限,城市里幸存者的情況,每天都在惡化。

傾向留的人,強調(diào)了外界的危險,連呆在室內(nèi)都捉襟見肘,更何況是主動外出。

結(jié)束后的投票,如果不算糖寶的,去留各占一半。

“現(xiàn)在出去……你們是瘋了嗎?我們的存糧還夠好幾個月的,過兩周再看看形勢不好嗎!”小哥說道。

“還有人會管我們嗎,感染和死亡增加,幸存者數(shù)量每天都在減少!現(xiàn)在不自救,難道還等著直升機落到頭上嗎?”這低沉的嗓音源自于胖爺。

“前幾天的喪尸闖入你也在現(xiàn)場,航拍器偵察甘棠區(qū)的場景你也看見了!”

“看見了又怎樣,看見了就要在這里等死嗎?”胖爺針鋒相對地說道。

“什么叫等死?我們有足夠的物資!”小哥毫不退讓,“展云朋友發(fā)來的地圖夠詳細了,等態(tài)勢穩(wěn)定了,我們可以去到周邊收集資源,步步為營,再做長遠的打算!”

“打算?用臉去接核彈的打算嗎?你知道A國最后的命運嗎?”我阻止不了胖爺,他甚至還站了起來,健碩的身形給人一種威壓感。

“即使是被困在這里,我也沒有在做無用功!”他把PAD劃開,屏幕上記載著這些天來他所作的、密密麻麻的筆記和研究,“聽著,大塊頭!病毒正在不斷地進化,它們的歸宿和方向究竟是什么、逃離城市后外面是什么,我們也不得而知!沒有答案,一切就都沒有意義,我們逃到哪里都一樣!”

胖爺完全被點燃了,只見他眥目而視,鼻息聲漸粗——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趕緊將他扶著坐下,但這句話還是無可避免地從他口中崩了出來。

“你要搞清楚!”他惡狠狠地說道,“這些天、還有你將來所要依存的物資,都是從我的車上帶下來的!”

紛爭愈演愈烈,已上線到情緒間的對立。

“那謝謝您了,恩人,”小哥冷哼一聲,“我自始至終都不阻止您一個人出去,但是我覺得你不要把大家都帶出去送死比較好!畢竟您的女……”

“夠了!”我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嗓門竟變得如此之大,但我心知肚明,一旦事情演變到雙方敵對甚至是大打出手,對于當(dāng)下形勢是非常不利于的。

小哥剛想開口,卻被我擺手制止了:“我雖然贊同出去,但是也同意再觀察些時日的觀點,至少,我覺得既然準(zhǔn)備出去,就要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

“我認(rèn)為大家得先冷靜下來,雙方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見,再深思熟慮一下,”我驚詫于自己當(dāng)下所能保持的冷靜思考,這在之前,無論是在職場面對無理的上司,還是當(dāng)下面對嗜血的喪尸,都是不可能的事,“我認(rèn)為,即便到時候再分頭行動,也不失為是一種辦法?!?br>
胖爺扭過臉去,不再發(fā)聲,半晌他推門而出,將單薄的臥室門撞得幾乎快要散架,會議就此不快的結(jié)束了。

糖寶從沒見過這樣的劍拔弩張,蜷縮在我的身后,像只顫抖的雉雞。

不多時,小哥嘆了口氣也離開了房間,周奇奇搖了搖頭緊隨其后。

我知道,團隊就此出現(xiàn)了裂縫,并且這將是不可逆的。

從前的我總是患得患失,優(yōu)柔寡斷,但當(dāng)下的我認(rèn)為,爭論也是合理的論斷方式之一,畢竟終極答案只有一個。為了生存的可能,我想我還是會不遺余力。

屋子被一股陰云般的壓抑所籠罩著,這種不快一直持續(xù)到大家都休息下來。

凌晨的時候,我和糖寶在意識模糊間被一種奇怪的動靜所驚擾,那聲音就像是不遠處有腳步行進在雪地上……

次日,在小哥和周奇奇的房間,大家發(fā)現(xiàn)了極為驚人的一幕!


【第四十六章】惡棍的挑釁

熱風(fēng)從窗口的洞間吹進來,報紙被掀開了,窗簾似地飄蕩著。

而木制地板上,玻璃渣碎了一地,但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被闖入的其他痕跡。

這一切發(fā)生在小哥與周奇奇的房間里,虧得其中一人早早醒來,發(fā)現(xiàn)了這危險的境地,萬一中途飛入一只被感染的鳥,那一切都將萬劫不復(fù)。

胖爺半蹲在地上,捏起一把碎玻璃渣仔細端詳,試圖找出碎裂的緣由——像這種雙層的防噪鋼化玻璃,在半夜莫名奇妙地爆裂是沒有道理的。

“不用猜了,”周奇奇從隔壁走回事發(fā)現(xiàn)場,“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憑他的技術(shù),從對面建筑的任意一處監(jiān)控調(diào)取錄像信息并非什么難事。

“我們有麻煩了!”他一臉凝重地將目光移向天花板,“記得樓上被殺害的那對小夫妻嗎……”

不用說下去,大家就已明白,這幫惡棍,應(yīng)該是打起了我們物資的主意。

末日帷幕之下,皆為法外之地,有艱難維生的冷漠之人,有樂于救助的友善之人,但眼下,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的暴徒顯然占了不少的比例。相較于嗜血、變異的喪尸,手無寸鐵的平民們顯然是更容易對付的目標(biāo)。

世界的秩序一天天在崩塌,反復(fù)磨滅著所有人的心智,在人類的靈魂中,那些更為自私、殘暴的一面逐漸被放大,熬不過的,終將被獸化。

大家圍坐于屏幕邊上,目瞪口呆地回顧了整個事發(fā)過程:

那伙歹人,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把金屬錘,一端用麻繩系住,從上一層樓垂下,利用擺錘的原理,僅是蕩了三兩錘,就把鋼化玻璃給擊了個粉碎。

事件發(fā)生在凌晨將近3點半左右,正是精神最為困乏的時候,臥室內(nèi)兩人剛好沒有設(shè)崗,才沒有發(fā)現(xiàn)如此明顯的突襲。

“媽的!敢在爺爺頭上動土,老子到樓上去弄他們!”胖爺那暴脾氣噌地就上來了,拿來了一根木棍,不由分說朝天花板重重捅了好幾下,似乎是在宣戰(zhàn)。

小哥從儲物間拿來了些碎木板和廢舊報紙,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及時在夜晚來臨之時,用木板將空蕩蕩的窗口糊住。

沒有人能接受這樣的挑釁,所有人心里都忿忿不平。更何況在我們之中,還有一個5歲半大的小丫頭。

自上而下的襲擊有天然優(yōu)勢,那些惡棍甚至可以選擇在打破窗戶后從上面攀繩而下,而我們則隨時都暴露在危險之中。

打破窗戶,一是易于攻入,另一方面,甚至可以讓那些病毒傳播者先行進入,讓被襲擊的樓層成為一群無腦的喪尸。喪尸雖力大無窮、行動敏捷,但弱點也顯而易見——用一些簡單的手段即可以讓這些怪物輕松墜樓。

所有人都清楚,門外那些徘徊著的死尸,是此時向上報復(fù)最大的障礙。但一切都不能就這樣作罷,對方的意圖可不是惡作劇這么簡單!

“他們以為居高臨下有優(yōu)勢,但其實不是,” 大家將目光投向正在說話的這個人,“他們最大的弱點,就是無論干什么,都始終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胖爺,到時候需要您這搭把手!”周奇奇繼續(xù)說道。

我們知道,一切都已經(jīng)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第四十七章】 下場

在之后的兩天內(nèi),樓上似乎沒有發(fā)出任何想要進攻的信號。

但樓下的我們始終警惕著,相信他們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四男一女,他們愚蠢而丑惡的臉出現(xiàn)在周奇奇24小時不間斷的視頻監(jiān)控之下,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表面上的風(fēng)平浪靜,背后卻作足了文章:

透過窗戶,我們看見他們時而出現(xiàn)在窗邊,用綁扎在長棍上的鏡子向下偵察,同時在忙著自制武器,其中有銳器甚至還有遠程兵器——這幫禽獸,還真能對自己的同胞下狠手!

先前樓上的那對小夫婦,下場慘烈。被殺害之后,竟被這些惡魔從近30米的高處拋下,至今血肉模糊地橫尸在樓底,成了烏鴉的餐食。

樓上不傻,我們雖然盡量在平時抑制住聲響和動靜,但無意間一定暴露過人數(shù)的信息。

因此這幫家伙們心里清楚,想要吃下我們,還得作好萬全的準(zhǔn)備。

小哥所擔(dān)心的問題是:雖然我們能夠?qū)崟r地監(jiān)控到他們,但更重要的是知悉他們的突襲計劃和侵入方式。

事關(guān)小命,大家自然不會倦怠,但是當(dāng)對方無限延長進攻的時間,這場“戰(zhàn)役”就變得非常煎熬了。

這種特征在胖爺身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有一日,他竟從窗戶底下伸出腦袋,朝著樓上破口大罵。

窗外陰云密布,群鴉亂舞,樓下喪尸潮朝著樓上嘶吼,嚇得我們趕緊將他從窗口拉回來。

“胖爺,你這不就是正中他們下懷?”

“這幫慫比們,看老子不把他們都宰了燉湯!”

胖爺?shù)谋┢馍蟻砹?,幾個人都按不住,如果這時候有一根繩子,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順著爬上去,把那些人渣都清理干凈。

然而這樣的機會,沒過幾天,很快就來臨了!

監(jiān)控的警報器在凌晨突然響聲大作,這意味著:有人在樓上的窗口開始有所行動了!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先將糖寶安頓好——我們曾將這一幕演練了數(shù)十遍,她總能機靈地在幾秒之內(nèi)躲到床底。

當(dāng)我趕到現(xiàn)場時,其他所有人都已聚到了這里,但當(dāng)我們真正看到屏幕上的那一霎那,由恐懼帶來的驚異寫在了每個人幾近煞白的面孔上:

一只蛛形人面怪物順著頂樓爬下,在察覺到7樓的燈光之后,用它毛茸茸的肢爪,將那一層的窗玻璃捅了個粉碎,然后敏捷地、整個兒地鉆了進去!

監(jiān)控畫面是實時的,攝像頭像素不高,但結(jié)合樓上慘寰的尖叫,我們十分清楚地知道這會兒正上演著一場屠殺!

我們沒功夫大快人心,當(dāng)即關(guān)掉監(jiān)視器上的警報器,將所有可能會發(fā)出聲音和光亮的源頭都掐掉。

黑暗中,一陣手忙腳亂,小哥還不小心撞翻了監(jiān)控器,不僅讓我們就此失去了樓上的畫面,還發(fā)出了不小的動靜。

我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僅一層之隔,若被那怪物察覺,怕不是和樓上一樣的下場!

正當(dāng)大家伏在地板,暗中探聽動靜的時候,從窗外,竟甩下了一根繩子!


【第四十八章】 人肉罐頭

隔著天花板,可以清晰地聽到玻璃的碎裂、家具東倒西歪,而尖聲驚叫隨著暴戾的殺戮戛然寂去……

肉體撕裂,血液噴濺。樓層上的悲慘甚至演化為腦中可以看得見的具像,刻寫在樓下每個人的面部,就連最鎮(zhèn)定的胖爺,也開始面部抽搐,顯露出比平時更為不安的神色。

那一刻里我突然想起糖寶,便佝僂起身子匍匐朝臥室爬去。

黑暗之中有人捉住了我的腳。

“你干嘛!”那聲音小聲吆喝道。

我返身指了指自己的房間,那只手便松開了。

平時幾步路的距離,對一個平時不怎么鍛煉的肥宅來說,匍匐爬行的姿勢委實要痛苦好幾倍。

仿佛是行進了大半個世紀(jì),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為了能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第一眼尋到目標(biāo),我以臉貼地,迅速掃視一圈床底,甚至還將垂下的床單掀開,卻令我整顆心都懸空了起來!

床底下,沒有人!

怎么回事?我和這小家伙約定好的!去哪了?

我迅速地從地上爬起,把枕頭連同被子給甩了下去,床上也沒有!

“糖寶……糖寶!”我焦慮而急促地呼喚,“你在哪?”不知不覺中,音量大了幾個分貝。

在那一瞬間,樓上的喧囂突然停滯下來,而我卻不自知,失了魂似地仍在四處叫喚。

直到后腦勺被重重一擊,整個人來不及作出反應(yīng)就被捂著嘴摁倒在地板上。

“嘶颯颯颯……嘶颯颯颯……”我聽見靠近窗口,有一種不屬于當(dāng)今世上任何生物所發(fā)出的聲音,心里頓生驚懼,砰砰砰地猛擊著,胸口有一種被撞裂的劇痛感。

于是便暗暗抬頭想去循聲音的源頭,又被一掌給摁得嚴(yán)嚴(yán)實實。從那股汗臭可以辨別出是胖爺,雖然味兒極重,我心里反倒多了幾份踏實。

與此同時,我側(cè)眼居然驚喜地望到:糖寶正嚴(yán)絲合縫地藏在柜子底下。

多機靈的娃!竟然還知道床底縫隙太大,躲在狹小的柜底更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心里的重擔(dān)終于落下,而胖爺也適時松了勁——樓上重新回到煉獄的吵鬧與喧囂,那怪物像在品嘗一個龐大的肉罐頭,嘴里發(fā)出嘖嘖的、仿佛是獲得極大滿足感的聲音。

和糖寶作了約定,在回來之前再也不要輕舉妄動,我和胖爺便躡手躡腳地回到了隔壁。

順著周奇奇手指的方向,我們看到小哥李書哲正趴在窗口,那層臨時覆蓋的報紙已撕裂、脫離,而他的手中,正拉著一端繩,而繩子的另一端,掛著一個人!正是樓上人渣的其中之一!

只見小哥脖頸處青筋暴起,卯足了緊拼命拽著繩子,受到力竭的影響,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只能用面部的夸張動作來請求大家予以協(xié)助。

周奇奇無奈搖頭,我明白他的抉擇,但同時也清楚,如果現(xiàn)在不去幫忙抓住繩子,偏執(zhí)的小哥很可能會被一同帶下去。

一聲嘆息后,繼我之后新的力量也加入了:胖爺臂力驚人,我們頓感自己仿佛是多余的。就這樣,繩子一寸一寸地開始被向上拽,另一端的人眼看就能獲救。

正當(dāng)那人雙臂可以夠到我們的窗臺時,三人竟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拉動那根繩子了!

這時,滿臉是汗正喘著粗氣的胖爺,突然用一種異常急促而兇狠的語調(diào)小聲吼道:

“放手!不然得一起死!”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被這么一警告,我和小哥頓感心底發(fā)毛。我們早已體力耗盡,失去了主力胖爺,那繩子竟然沒有立即掉下去,而是詭異地耷拉在窗臺。

我又恐懼又好奇,試著從窗口向下望去……

眼前的那一幕,直教我永生難忘!


【第四十九章】 崩塌

等我清醒的時候,周遭正陷入一片黑暗,體感悶熱而潮濕,水滴的聲音顯得尤為空靈而突兀。

因為身邊人熟悉而特有的氣味,我才沒有驚恐地尖叫開來,但也慌亂地一陣掙扎,攪得大家不得不把我摁住。

“噓……”那聲音很獨特,是小哥的。

等到視力逐漸開始適應(yīng)黑暗,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這小五口人居然都擠在狹小的衛(wèi)生間里!

發(fā)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保持著克制般的沉默,連5歲大的小丫頭都乖乖地呆著,不哭也不鬧騰。

我只得先讓自己冷靜下來,盡力去回憶在剛剛失去意識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情:

記得當(dāng)時胖爺叫停了救援行動,3個人同一時間撒了手,而繩子卻沒有立即隨著另一端的人墜下去。

我難抑好奇之心,便向從窗臺向下張望,竟看見從樓下窗戶處,伸出了無數(shù)雙死人蒼白的手——如密密麻麻的??|手般。

縱使手臂被破碎的窗玻璃尖銳的部分劃得鮮血淋漓,卻絲毫沒有減輕它們攥取東西的欲望與狂熱。

“救……救我!”我意識到他在向我呼救,那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面部,竟比喪尸還要可怖百倍!

只可惜接下來的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間,他被這些手無情吞噬,慘烈的叫聲劃破夜空……

隨之,如同雪崩一般,地板都開始戰(zhàn)栗起來!

我們之中所有人,都還沒有意識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得百鬼哭嚎,挾帶著尸群的奔踏聲。

我頭昏眼花,腦子一片嗡嗡作響,只看見從胖爺那扭曲的面容、抿住的嘴像是要爆出個什么字來。

靠近窗臺部位的地板,一條裂隙如游蛇般出現(xiàn),斗折而行,在我腳下劃出了一個圈……

我看到胖爺?shù)目谛?,終于察覺到他想要說什么:

“跑!”

我的記憶到此為止了……

慶幸的是:我最終活了下來。

左臂又酸又痛,像是被拽下來了一般,手腕部分有一定程度的挫傷。但這已足夠讓我能推斷得出自己活下來的原因。

但眼下看來,活下來似乎還只是當(dāng)前嚴(yán)峻挑戰(zhàn)的第一部分。

我聽見門外電火花噼啪作響、爆裂的水管在肆意噴灑,更為可怕的是:我清晰地聽見門外有怪物的呻吟,它們距離我們是如此之接近,仿佛是一開門就能夠撞見。

小哥見我有所恢復(fù),便將當(dāng)前的形勢和我簡單闡述了一遍。大致就是:

那妄圖從樓上放繩逃生的惡棍,在爬過5樓的時候不慎引起了樓層內(nèi)大群喪尸的注意力,得到了應(yīng)有的下場。但巨大的慘叫聲又再度招引了幾乎整棟樓內(nèi)的尸群,導(dǎo)致成片的怪物涌入了這么一小片地方!

房齡已久的群租樓根本經(jīng)不起這一折騰,窗臺的喪尸被續(xù)源源不斷的尸群沖擊、擠壓,于是從小哥和周奇奇住的臥室樓下開始,發(fā)生了劇烈的坍塌。

大家伙一直退逃到客廳才免于被卷下樓底的命運,但樓宇破損后,房間內(nèi)的一切便都暴露在了外界之中。封閉的空間,現(xiàn)在就只剩下現(xiàn)在的這洗手間了。

我們不得不躲在這兒,直到黎明的到來。

食糧和物資,不用想已損失大半,還有一個似乎是不太妙的情況。

我感覺自己的右腿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第五十章】 萬靈之息

疼痛如同火焰之灼燒,又類似于毒蟲的噬咬。

那痛感密集地襲擊著我的小腿,令我有無數(shù)次想要掀開褲腿、看個究竟的沖動。

該死,在這個緊要的時刻……該不會是!

我心頭一沉,細密的汗水止不住地在額頭間沁出。

喪尸病毒不會立即發(fā)作,小哥有向大家認(rèn)真普及過,毒性孢子的侵入和成長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保持著充分的冷靜與克制,努力去回想過去有哪些與喪尸近距離的接觸行為。

百遍千回,始終沒有什么端倪和頭緒,哪怕是那一次在客廳內(nèi)與喪尸的近身纏斗,自己也是完整地全身而退。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自己暈厥后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

我很想開口去問個明白,但瞬間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在那樣的危機時刻,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誰又能保證期間不會受傷?

但如今,面臨可能會產(chǎn)生的更大危機,我還是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深度的緊張與不安。

加上難忍的隱痛,我止不住地伸手向小腿痛處探去。

然而,加劇的喘息和心跳,最終還是出賣了我的行蹤——一束燈光驀地劈入鬼祟的動靜之處:

有人開啟了手機的電筒,將那無人能窺得的黑暗猝然公布于眾!

那一刻我簡直心跳靜止、呼吸驟停!

“展云,你怎么了?”有聲音關(guān)切地問道。

我顫顫睜開一只眼,望向被手電照亮的、我的小腿痛源——哪里來的傷口,那里的肌膚平整而光滑,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可能是蚊子……”

我抽回手臂,竟忍不住地?zé)釡I涌動:我沒有被感染!我還能活下去!和同伴們一起!

但很快,這樣的希望又隨著燈光再次熄滅了。

盡管沒在身上找到任何創(chuàng)口,我的身體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那股異樣,從小腿的疼痛之處燃起,一股滾燙的熱量,通過經(jīng)絡(luò)和血液,囂張地蔓延而上。

呵呵,沒錯,是“奇熱”實錘了。

待到第二次發(fā)現(xiàn)真相,我內(nèi)心竟平靜得可怕,恐懼和忐忑早已消除,只剩潛藏的一絲遺憾。

奇怪的是,在我生命進入最終的倒數(shù)時刻,腦海卻能清晰地記錄著那股不潔力量的傳播,知道何時是所謂的終點,仿佛電腦進度條清晰地演示著正加載的系統(tǒng)進程。

洗手間儲存著大量的生活用水,黑暗之中,一滴水從龍頭漏下,綻開道道波紋,水是軟的,展開后如綢緞……

胖爺?shù)男呐K沉穩(wěn)堅強地搏動,奇哥和糖寶帶著常態(tài)化的緊張脈搏,小哥心跳聲有些紊亂,是剛剛在擔(dān)心我?謝謝大家了。

我心間突然幻出一只鳥,一股澎湃的力量令它掙破心室的囚籠,電光石火之間,羽翼驟然生得巨大……

門外的電火花出自于布線短路的五處,水管破裂流出的水聲嘈雜而令人心亂……

五層,有三只喪尸在我們所處位置的正下方游蕩,其中一只正從臥室走向客廳;三、四層仍有不下十只無腦的怪物在陰暗的角落徘徊,俄頃,它們不再被建筑毀壞的動靜所吸引,轉(zhuǎn)而逐漸靜止……

這一切聲息,我明明被封閉于狹小一室,卻如同親眼所見一般清晰!

那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時光,聽鳥和云,光和影移。

也是極其短暫的幾個時辰,很快,我將和伙伴們分道揚鑣,走向兩個世界。

在我離開之前,我應(yīng)該還有些時間,能為大家再做些什么。

我閉上眼睛,將感官逐步延展到周遭街區(qū),等到再睜開,所有人都聽到了我鏗鏘而堅定的指令。

“現(xiàn)在安全了,我們走吧!”

我擰開門把,一道金色的陽光從門縫中傾泄而入!


第二部:《當(dāng)尸潮洶涌之時:尸水人間》

【第一章】 倉鼠之嚙

李蔚在實驗室接到急電。

助理匆匆忙忙沖他跑來,把外部通訊的專用電話轉(zhuǎn)交給了他。

“什么!?”他從座位上站起來,高亢的聲調(diào)讓實驗室里的每個人都抬起了頭。

“我馬上過來……”掛下電話的那一刻,他的面色死灰般難看,三步并作兩步,連實驗服都沒來得及換便沖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覷,這意味著今天,由院長親自負責(zé)的B31795基因剪輯試驗項目,第7次重要臨床實驗將被迫中斷。

這是世界級的研究重點項目,耗時8年之久,前后投入了近12個億的研究經(jīng)費,細胞狀態(tài)、生物數(shù)據(jù)已準(zhǔn)備了6個月之久,試驗的成功在此一舉。

“好像是……李博士妻子的聲音?!敝頂偭藬偸?,向大家透露了自己唯一掌握的消息。

外科手術(shù)室外,一對母子焦急地等待著,在聽到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后,兩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來者正是李蔚,面對主動迎上的兒子,他竟一手甩開,眼神兇狠,沉默無言,直直地步入手術(shù)室。

女子從未見過丈夫如此慍色,自覺事情不妙,便將兒子拉到自己跟前。

“告訴媽媽!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上午,她簡單幫女兒處理了被咬的傷口,沒想幾個小時,女孩瘡口的紅腫竟開始向小臂擴散,分布的經(jīng)絡(luò)如葉脈般,很快占領(lǐng)了女孩的半個身體!

男孩面色蠟黃,神色忐忑,瞳仁甚至無法聚焦。

“是倉鼠嗎……咬了妹妹的那只倉鼠?”她敏銳地捕捉到詭譎氣氛中的非比尋常,語氣開始嚴(yán)厲起來,然而她始終沒能料到,這場看起來小到再也不能小的事故,今后竟關(guān)乎到全世界人類的命運。

對面依舊是沉默。

“快告訴媽媽!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

畢竟只是一個8歲的孩子,濕紅的眼眶下,是已經(jīng)藏不住的苦痛表情。

“你倒是說話……說話呀!”她有些急了,瘋狂地搖動著男孩的身體,像搖動著一顆幼弱的樹苗。歇斯底里的聲音,引來了周遭無數(shù)異樣的目光。

女子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控,便將箍緊兒子肩頭的手略微松開。而那一瞬,男孩瘦弱的軀體居然整個癱軟下來。

她哭了,一把將男孩攬在懷里,“寶貝……告訴我……你,還有你爸爸,究竟還有什么在瞞著我?”

“媽媽……對不起……”男孩淚水決堤而下,表達已詞不連句,身體因自責(zé)和恐懼而劇烈顫抖著,“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讓妹妹能夠好起來……”

下午17:43,女孩傷口潰爛加劇,感染傳至全身,出現(xiàn)并發(fā)性膿毒敗血,轉(zhuǎn)移ICU收治。

李蔚雙目無神,獨自簽下病危通知,妻子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鮮血淋漓的指甲抓痕。

晚間22:17,從手術(shù)室中走出的男人,雙臂垂下,步履拖沓,宛如一具行尸。

隨著他一同推出的病床上,是一名身高還不到1米的兒童患者,面上籠著白布。

吊牌在尸體的腳趾間晃動:

“編號:600431,

姓名:李書瑤,

年齡:3歲”


【第二章】 陽光烈焰

近40℃的高溫灼燒著裸露在外的肌膚,我們走在最毒辣的陽光線路之下。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無論是在建筑物的陰影,街邊車輛的底部,還是垃圾箱等任何不起眼的遮蔽物,都蟄伏著層層危機。

以上,是我即便閉目掩耳也能輕松得到的訊息,感染“奇熱”之后,我的思維和感知力如同被叩開的窗,捕風(fēng)捉影,尋聲覓靜,嚴(yán)密監(jiān)視著周遭的一舉一動,宛如一尊“人形雷達”。

生命在終止之前,一定也是會有所補償?shù)模以谀硞€瞬間會這樣想,正如我現(xiàn)在的感知力簡直如同半神一般,這種自大甚至令我?guī)缀蹰_始忘記,自己已是將死之人的悲哀。

為了最大程度避免被陰影中蟄伏的喪尸襲擊,我將隊伍排成了一字形,自己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原先大家眼中的疑慮與擔(dān)心,在安全行進了一段路程之后,已徹底消失。

在樓板完全坍塌之前,我們最終搶救到了一些物資,并盡可能地收納到了行囊之中,以保證我們在逃離城市的過程中,有足夠的資源來維生。

幾人的背包中裝著米、麥粉、雜糧,肉干和魚干,一些罐頭、餅干、巧克力,膨化食品實在太過占地方,我們只保留了幾包威化類高熱量的零食。

輜重則是一些飲用水、簡易工具以及一些周奇奇的電子設(shè)備,盡管我一再強調(diào)帶太多沒有什么必要,他還是極其珍視自己的寶貝,瘦弱的身板明顯有些負重過載。

我們往返攀爬于破碎的墻體,摸到了位于大樓西側(cè)、老式建筑所獨有的外置消防梯,從銹跡斑斑的梯子上搖搖墜墜地到達地面。

不出10分鐘,那承載著幾代人記憶的老舊建筑便在我們身后轟然倒塌,成為了一堆廢墟。

在遮天蔽日的灰石之下,成千上百只不死生物如蟑螂般四散逃出,又迅捷地鉆入離自己最近的建筑或陰影中,余下肢體不全的殘尸在烈日之下無助嘶叫、互相鉆入對方的尸體之下,在曝曬中慢慢失去了生息。

此時的惡靈們,如同一只只被灑了鹽的蛞蝓,狼狽、痛苦不堪,失去了兇惡的姿態(tài)——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喪尸世界里,也是同樣需遵從的法則。

對于活著的生物來說,長時間在毒烈的陽光下行走,也僅僅是權(quán)宜之計,我們在被喪尸撲殺和熱射病的夾縫中小心游走,更何況隊伍里還有尚未成年的孩童。

對于我個人而言,高溫和干燥倒是有效壓制了毒孢子在體內(nèi)的生長——我明顯感覺到“奇熱”的侵略進程在放緩。

“一會去的地方,有空調(diào)的吧。”小哥在我的身后,耷拉著舌頭,汗如疾雨,T恤已經(jīng)完全被浸濕。

“說真的,我現(xiàn)在……很有沖動去加入它們?!敝芷嫫嫔肀齿w重,烈日暴曬之下如吳牛喘月。

胖爺在隊伍的最末位,比起周奇奇,他的負擔(dān)要更重一些,除了身背沉重飽滿的糧袋,走不動路的糖寶正坐在他結(jié)實的臂彎之上,一頂不知從哪里找來的草帽,結(jié)實地罩在了小家伙的頭上。

在戶外,胖爺?shù)难凵癖3种J利和警惕,幾乎每走個十步八步就要觀察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

陳冉發(fā)來的地圖,我反反復(fù)復(fù)研究了幾天,他所設(shè)計的每個落腳點都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每一處從環(huán)境地形,到是否能夠獲取物資等情況也標(biāo)識的尤為詳細,這歸功于他那參與C市規(guī)劃建設(shè)的叔叔。

我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便私自做了比較大膽的決定——跳過前兩個落腳點,直接趕往第三個計劃處,我甚至規(guī)劃了下兩個隊伍要到達的點位,畢竟在我離隊之后,隊伍的行進效率和安全性都會低幾個檔次。

“小心!”

身后傳來一聲低沉而急促的警告。我低頭思慮之時,竟沒考慮到有什么活物能夠不懼陽光,從陰影中一竄而出,正面攔住我們的去路。

非人型!有三只?

陽光令我短時間內(nèi)一陣目眩,而在我腦中,已迅速繪成不速之客大致的模樣。


【第三章】 地獄獵犬

我意識到自己在感知能力的細節(jié)上,可能還有所欠缺。

首先,來犯之?dāng)吃跀?shù)量上并非是三只,其次,它敢單槍匹馬地攔住一支五人小隊是有原因的。

“俺滴親娘……”胖爺瞇起眼來,不知何時已站到了我身邊,從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放低身姿,擺出了極為專業(yè)的戰(zhàn)斗動作。

周奇奇接管了糖寶,牢牢地將小丫頭護在懷里。小哥嚇得戰(zhàn)術(shù)性后仰,差點被自己的背包放倒。

我的心緒還算得上穩(wěn)定,借著一只手遮擋住陽光,終于將這家伙看了個通透:

那是一條擋路的惡犬,體型健碩,最驚悚的是從它腦袋的兩側(cè)、雙肩的位置,竟各生有一個額外的頭顱!

居然有三個腦袋……什么鬼?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惡魔獵犬?

我這才明白,出問題的并不是我的感知能力,而是來犯生物在我的固有認(rèn)知之外。

只見那兇猛的野獸嗞著參差的利齒,發(fā)出陣陣暴躁的低狺向我們逼臨,場面極具壓迫感。

我們步步后退,但遠不及它的進擊速度,我們無法掉頭逃跑——這時候把背露給猛獸簡直是自尋死路。

這時,小哥“急中生智”,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佯裝要擲過去。沒想到這動作不僅沒有嚇退惡犬,竟徹底激怒了它!

我加速的心跳率先感知到它的迅猛,來不及轉(zhuǎn)身,那惡臭的呼吸已在我耳邊呼呼生風(fēng)。我被胖爺用力推搡了一把,重心倒向右邊,那怪物從我們倆的中間穿了過去,撲了個空。

我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被胖爺救了性命,對他的友誼早已從友善升華成崇敬,總之接下來哪怕要替他擋刀子我也絕對心甘情愿。

實力不夠,武器來湊,我擱下行囊,從側(cè)袋解下一把砍刀,這是群組樓坍塌時我在殘垣斷壁中撿到的,如今我身染“奇熱”,哪怕能吸引一點火力、制造些破綻也是好的。

雖說從鬢角處冒出了豆大的汗,胖爺從整體上來說是不慌亂的,適度的緊張對他來說是戰(zhàn)斗的潤滑劑,只見他嘴里“嘖嘖嘖”地挑釁著,匕首拋在空中來回易了兩次手。

那野獸顯然是著了他的道,變得更加地魯莽,在第一次撲擊結(jié)束后迅速轉(zhuǎn)向起跳:

極大力量的一爪,竟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白色印痕,胖爺體型雖壯碩,卻也極其地靈活,一記側(cè)翻便順勢躲過。

棋逢對手,在試探了幾招后,雙方都變得謹(jǐn)慎起來,只見那惡犬來回徘徊了幾步,機敏地試探著胖爺?shù)纳砦?。我不禁詫異,這家伙都畸變成這樣了,難道還能思考?

第三次攻擊,那惡犬明顯預(yù)判了對方的落點,胖爺躲過了那致命的爪擊,卻沒料到那怪物不按常理出牌,右肩處那顆畸形而丑陋的頭顱,登時張開了血盆之口,向胖爺?shù)牟鳖i處咬去!

胖爺愣是沒料到這招,為了避開,不得不利用重心讓自己摔倒。

這是他所能出的最后一張牌,如今他進退維谷,已成為那頭惡獸齒間上的魚肉!

那野獸發(fā)出勝利的怒吼,中間的那顆腦袋高高昂起、剛要趁勢咬下去,卻沒注意到在胖爺身邊,還存在著另一個戰(zhàn)力——我沒有心軟,那一刀使出了全力,將惡犬左肩上的腦袋整個地削了下來!

砍腦袋是不得了的痛,那畸形怪物頓時發(fā)出“嗚嗚”的悲鳴,在地上一陣摩擦翻滾。 胖爺趁機起身,帶著我后撤了幾步,以免被兇獸劇烈的掙扎所誤傷。

然而,戰(zhàn)斗的間歇是多么地珍貴,那野獸吐出了幾灘鮮血,重心抖擻身體,它所受到的重創(chuàng)已經(jīng)點燃了它胸中最狂烈的怒火,僅剩的四只眼睛變得猩紅無比……

我和胖爺相視點了點頭,第二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了。


【第四章】 千年殺

戰(zhàn)斗必須結(jié)束得滴水不漏,不然免不了被染上些什么病毒。

“這畜牲……不好搞啊!”胖爺雖穩(wěn)如磐石,那兇獸的癲狂狀態(tài)也是令他蹙緊了眉。

那寬厚的背影,突然在我眼中模糊了幾秒,我原以為是眼里進了沙,不想一陣暈眩感驟然襲來,竟令我?guī)缀醪荒苷痉€(wěn)。

我心中暗道“不好”,明白這是脫水的癥狀,在酷暑的高溫下行路本就是冒險,更別提還得進行一場高強度的戰(zhàn)斗。

我甩了甩腦袋,好讓自己能夠保持清醒,揉開眼一看,一張扭曲的惡犬五官竟近在咫尺!我甚至感受到了它張嘴咆哮時吐出的腥風(fēng)。

那一瞬我身體僵直,驚駭?shù)绞裁磩幼鞫甲霾怀鰜恚炅耍?br>
只聽得耳畔一聲悶響,一道黑影從身邊閃過,把那兇獸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開了2米遠!

“嘿!發(fā)什么呆呢!”胖爺回頭沖我吼道。

就趁這空擋,那狡詐的野獸突然借著翻滾的力彈跳起來,四腿側(cè)向一蹬,竟如離弦的箭一般襲向胖爺!

好不容易在沖擊的反作用力下站穩(wěn),胖爺哪里料得到這惡犬卷土重來得這么迅速,急忙用匕首和左手去格擋,沒想到這狡詐的家伙根本沒有攻擊他的意思,而是在他跟前臨時改變了方向,目標(biāo)還是我!

真是機智的狗子,懂得挑“軟柿子”捏!

我內(nèi)心盡管慌亂,身體卻已因為第一次受襲而充盈了大量的腎上腺素。

我學(xué)著胖爺?shù)臉幼?,放低身體重心,將砍刀在胸口一攔,竟奇跡般地擋住了它的一下刨擊,可代價是我向后飛出了三五步遠,屁股在地上拖出了長長一條印痕。

唔,好強的力量!

還來不及去感嘆,第二爪便照著我的腦袋呼了過來!

我本能地俯身,把刀子貼著右肘往側(cè)邊一擋,只聽得“嘡!”一聲,五臟六腑都仿佛被震出來,一股苦楚的味道在嘴巴蔓延開來——我被那家伙的一擊摁到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灰,嗡嗡地一陣耳鳴。

我被這兩下打得緩不過神來,再一爪,對方就能輕易結(jié)束我的性命。閉上眼正等待著死亡的來臨,耳畔突然是小哥叫囂的聲音。

嘿,我們可是有隊友的人!

它本可以不理睬這些挑釁的舉動而選擇把我先干掉,但偏偏小哥投出的這顆石子,正砸中了它的眼睛!

這世界上除了喪尸,還有幾類生物在戰(zhàn)斗中受傷流血后,并不會感到疼痛,反倒會變得越來越嗜血,說的就是這頭怪物了!

只見它緩緩抬起兩只頭來,將仇恨的目光慢慢轉(zhuǎn)向小哥,而我除了大口喘息、緩釋身體快被拆解般的痛苦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在這間隙,我儼然發(fā)現(xiàn)這頭兇獸皮毛凌亂、神情暴躁,飛蠅在周身亂舞,渾身臭不可聞,痛苦的喘息如破舊的風(fēng)箱,像隨時都會爆炸一般。

而在它的肛門處,有一塊色差明顯的瘤球狀物突起,隨著它的呼吸,正有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

但這玩意兒明顯讓它很難受,我看到它頻繁地用自己后腿去抓撓那地方,小腹處滿滿的禿斑和抓痕!

可惜它現(xiàn)在滿臉恨意,扭曲的面容下顯露的是匕首般的長牙,仰天一嘯,便向小哥猛地撲去。

正擔(dān)心著,對面的小哥表情竟一如反常地從容,在那惡犬即將逼臨之際,突然從背后揚出兩把土灰,那野獸靠的也是視力,一時被困頓于此。

這是絕佳的機會,胖爺果然還是出手了!

只聽得耳邊有陣風(fēng)掠過,我丟落在地上的砍刀已被他捎在手中,胖爺迅捷而果斷,照著那兇獸的腿根便砍了過去!

那野獸顯然也不是吃素的,雖被困于煙塵,感知還是相當(dāng)敏銳,身體一拱,竟敏捷地躲開了胖爺?shù)呐场?br>
這一記躲閃雖然漂亮,但也露出了它最大的破綻!

“胖爺!攻它菊花!”

我激情的呼喊響徹了整條香信街……





【第五章】 就叫作黃弟吧

胖爺?shù)姆磻?yīng)能力,永遠在線。

我甚至懷疑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在這頭牲畜身上的反常。

我的話音剛落,胖爺便將砍刀往后肘一收,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直沖著那狗子的蛋蛋處剜去!

毫無人性……

那野獸的反應(yīng)也出人意料!四腿只是反射般地抽動了下,要害依然顯露在外,中間那只頭顱居然目似瞑,仿佛是自愿承受這一記傷害。

這就驗證了我先前的猜想——那橙紅色的、多出來的蛋蛋是某一種寄生物,它正控制著這條狗的行為!

離勝利的曙光僅有一寸之遙,不料那兇獸肩上畸生出來的腦袋突然暴起,張口便咬向胖爺右臂。

我的心砰砰起跳,然而不過0.5秒,胖爺就全然打消了我的擔(dān)心:

煙塵之中,只留戰(zhàn)神的影子,一把砍刀從來襲的頭顱口中進去,又從后腦扎出,刺了個對穿!

迷霧散去,我才發(fā)現(xiàn)那被穿透的雖是一顆狗腦袋,卻生得丑陋不堪:

原先被小哥擊中的眼睛部位,已爛化作一灘膿水,燈泡般的紅眼,密集布滿口腔的釘齒,灰黑的硬毛像烏鴉的尾羽,凌亂而不祥。

我斬下的那一只頭顱,也是如此,它們都是畸生體!

胖爺沒有給那邪物留下喘息的機會,匕首在1秒內(nèi)刺出3下,只見那蛋蛋狀的包囊先是收縮了一下,旋即噗地滋出了許多膿水。

那兇獸哀叫一聲,頓時癱軟在地。

大家吁出一口氣,我們是最終的勝者。

出于好奇,胖爺拿著刀子旋進那破水的瘤囊之中,轉(zhuǎn)了幾圈往外抽,那玩意兒卻像生了根似的,半天才出了短短一小截,絳蟲一般的身體,粘稠而惡心,連著絲絲經(jīng)絡(luò),像爬山虎的莖。

沒人能分辨得出這是一種動物,還是植物,在如今喪尸遍地的末世,出現(xiàn)什么樣的怪事都不足為奇。

小哥切了片,存了一份小小的樣本。

那惡犬完全虛脫了,寄生物剝離的過程很痛苦,它卻連哀嚎的力氣都失去了。

胖爺抽回匕首,拿刃口抵著那野獸的咽喉,準(zhǔn)備給它來個痛快。

一霎間,我聽見一個聲音,在那奄奄一息的身體里怒吼,那是生命在努力吶喊、在掙扎自救。

還有從喉頭傳來的微弱氣息,盈盈的眼睛汩汩地流著淚,向持刀人表達的,是哀求,也是不舍。

“等等!”我叫停了胖爺。

大家發(fā)現(xiàn),從那狗子的肛門處、原本被胖爺剔開的肉瘤端部分,開始慢慢積多了。

這惡心的怪物正在慢慢爬離它的宿主!

此刻那寄生者已從宿主體內(nèi)退出一半,我從胖爺手中接過砍刀,一頭叉住這怪囊,加速了這一進程。

神奇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那惡犬肩上的第二只顱腦開始變形、萎縮、最后竟吸入了肌體;

周身那黑硬的毛也逐漸消失不見,體型相應(yīng)地變小,身上“地獄獵犬”的特征正逐漸消失。

到最后,我們看見一只虛弱的德牧,趴在地上舔詆著自己的傷口。

那從狗子體內(nèi)鉆出的怪物,則很快在陽光的審判下化作一灘膿水。

在艷陽之下逗留顯然是不明智的,我們收拾行囊,繼續(xù)趕路。

生命是頑強的,是富有張力的。

前后幾百步的距離,那狗子追上了我們。

它沖到我的跟前,先是在腳邊往復(fù)磨蹭,后來用屁股抵住我的鞋子,最后原地躺平,露出了淺黃的肚子。

這是一條家犬,從形態(tài)上來看,也曾是養(yǎng)尊處優(yōu),表現(xiàn)得訓(xùn)練有素,懂得如何高效地向人類討喜。

它成功了。

“哥哥,狗狗好可愛!”

“呀,你的毛色怎么這么黃?”

“我們這都是大哥位,你只能是弟弟了。”

“就叫你……黃弟吧!”


【第六章】 末日天演論

狗子的加入,為這支隊伍增添了新的活力和生機。

除了奇哥曾終日人機,對這位新來的伙伴有些嫌棄外,大家相處得還算比較融洽。

但畢竟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我們幾人的體力是直線下降,其他幾位沒有直接參與戰(zhàn)斗的,也在烈日底下暴曬多時,汗水已然浸透全身,有些難以支撐了。

最關(guān)鍵的是,我們已經(jīng)明顯察覺到了糖寶臉上的不適,小小的年紀(jì),居然也在學(xué)著硬撐,著實令人心疼。

最終,我們就近找了一處公交車站,歇下了腳。

做了一上午的日光浴,金屬凳子像餐廳里的鐵板燒,只要坐上個兩秒屁股都能給煎熟。

于是大家只能倚著玻璃廣告牌稍事休息,吃個午間冷餐,補充一下體力和水分。

我潛心閉目,擴大了感知力的警戒范圍。除了附近樓內(nèi)二、三層的幾只喪尸在安全距離內(nèi)蠢蠢欲動外,附近地表的一切都還算安寧。

我轉(zhuǎn)眼看了看黃弟,那小子?xùn)|聞西嗅地,在附近晃悠了好幾圈才席地而坐,初來乍到表現(xiàn)算是不錯。

小丫頭喝了水,吃了些干糧后,很快就恢復(fù)了原來的生機,盡管胖爺一再勸告讓她別靠近黃弟(怕狗身上仍攜帶著病毒),她還是偷偷拿了肉干去投喂了狗子。

小孩與狗,串聯(lián)的物種。

我看著這副和諧的場景,不覺莞爾,仿佛是回到了大家在空調(diào)間里一同席地吃火鍋的場景。

那時候,颶風(fēng)呼嘯、黑夜籠罩、群尸過界,唯獨我們幾個,在這個孤寂而陰森的世界里相遇,亮起一盞微弱卻溫暖的燈,就著食物的香氣,互訴衷腸。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

就像假期總會結(jié)束,堡壘終有一天會坍塌,躺平的日子也已一去不復(fù)返。

我望著艷陽籠罩下空蕩的街道——這兒曾是C市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如今卻只剩烈烈熱風(fēng)。

無處不在的汽車殘骸在馬路上橫七豎八,街邊的店鋪狼藉一地,蛛網(wǎng)開始盤踞,爭分奪秒地打造著它的蕭瑟帝國。

街上尸體不多,躺著的大多是被吃盡了的骸骨,以及被烈日曬斃的干尸,末日使者們精妙地完成了它們生命形態(tài)的轉(zhuǎn)換,像寄居蟹一般,紛紛找到了它們的新家。

我不盡感嘆人類的脆弱和悲哀。蟑螂在地球存在了3.5億年,從遠古的昂首闊步到現(xiàn)在的夾縫求生,它們完全精修于生存之道,也能活得酣暢淋漓、子孫滿堂。

而人類天賦點滿了智慧和科技樹,在地球上壘起了驚人的標(biāo)志和成就,甚至將目光投向了外太空,卻在當(dāng)下被區(qū)區(qū)菌類所反殺,落了個幾近滅族的下場,實在是諷刺。

罷了,我們只是倒霉地夾在了物種天演的歷史車輪之中,即便是被碾成齏粉,也不足為奇。

但生命又是高貴的、頑強的、不屈的,正如黃弟剛剛給我們表演的這一出;周奇奇親吻墻灰,忍痛道別母親和坍塌的樓宇;胖爺心中裝著一個信念一個方向,只因女兒的一聲啼哭……

誰都沒有權(quán)力剝奪他們心中視若珍寶的部分,哪怕就此謝幕,也得活出一個樣子來。

我的人生之前未曾有過,而現(xiàn)今,只要看著這些人,身體仿佛便會生出源源不斷的力量來。

我沒有忘掉自己被感染的事實,因此在當(dāng)下,我也有屬于自己的使命和希冀。

一次漏拍的心悸,讓我整個人都抽動了一下,皮膚底下、肌肉之中、深入血管,像是有千百條蠕蟲在爬動——我知道進度條已差不多過半。

而隊伍離目的地尚有一段距離,除了得堅持小半天,我還得預(yù)先留出一些“安全時間“,以免自己變成活尸后暴走傷及同伴。

咬了咬牙,我將半個身子放回到烈日之下。這招還算奏效,體內(nèi)的騷動立刻就安分了不少。

但于此同時,我那不需要感官輔助的感知能力再次發(fā)動了。

誰?在背后,看著我!


【第七章】 眼睛

被人暗暗盯著,并不是一種很好的體驗。

特別是在自己感知能力增強的狀態(tài)下,那目光炙熱如火,也陰冷似冰。

總之,那難受的感覺被放大了數(shù)百倍!

于是我猛地轉(zhuǎn)過身來,朝著心中定位的可疑之處瞥去。

然目光所及之處,陣風(fēng)掠過、落葉褪開、燈箱搖曳,能夠捕捉得到細微的風(fēng)吹草動,卻愣是連一絲蹤跡都沒有窺見……

我心底納悶,那投來的目光狡黠、狠毒且仇恨!

如今在這滿是喪尸的死城,又有誰會冒如此之風(fēng)險去監(jiān)視我?而在我身上,又有哪一點值得被關(guān)注?

更為可怕的是,這目光的源頭令我如此之熟悉,似乎監(jiān)視者是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

我試圖拼湊和匹配那一種感覺,卻倏然窺到一處建筑高層、窗簾后的異樣:

微微掀開的簾布底下,小心翼翼地先是顯露出一雙、緊接著是第二雙眼睛……

誰?

發(fā)現(xiàn)異樣的不僅僅是我一人,休憩中的大家都發(fā)現(xiàn)了,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雙眼睛、兩雙、一扇窗戶、兩扇……許多雙眼睛和雪片般的窗戶,宛如夜色中野獸的瞳孔,紛紛從四周的大樓投了下來。

原來在這個城市,還存在著不少的幸存者們!

這些人或輕輕拍動窗玻璃,或向我們揮舞著雙手,眼神藏著羨慕和憂心。

也有不少是冷漠和鄙夷,足以見得,那些因沖動而失敗的殘酷場面,他們已經(jīng)見得夠多了。

無需多言,這些直到現(xiàn)在還活著的人們,一般都有著足夠的物資儲備和完備的保護措施。

我們也見到了不少在窗臺奄奄一息、命垂一線的人。

他們無力地半瞑著眼躺倒在窗邊,偶爾動一動身體,他們懶散卻又緊張地窺探著樓下,緊盯任何一絲可能會出現(xiàn)的渺茫希望,但就自身而言,他們既沒有力氣也不再會有勇氣。

有些人看中了我們行囊中的糧食,垂涎于我們正午的大快朵頤,他們將成捆的錢財扔下樓來,試圖和我們達成交易。

只可惜沒有人會為之所動,末世之中,錢是如廢紙一般的存在。

只有我們身背的糧食儲備才是黃金,才是當(dāng)下最硬的通貨!

更令人揪心的是,有些窗戶口甚至還推出了老人、酣睡在懷中的嬰兒,來試圖喚起我們的同情心。

這種情況下,糖寶往往會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輕搖胖爺?shù)囊聰[,以引起他的注意。

小小年紀(jì)的她極富共情能力,尤其是看到窗邊憔悴的同齡人,她更是從心底感到不忍。

而我們只能低頭,佯裝視而不見,或者換句話說,是強忍著心緒的波動——我們自己所攜帶的食糧尚不能支撐太久,更別說一路上還需要隨時進行動態(tài)補充。

好在這整一出都是默劇——即便是在白天,也沒有人敢發(fā)出動靜來招惹盤踞在樓內(nèi)的喪尸和其他變異體。

吃飽喝足,重新啟程。

我拍了拍黃弟的腦袋,下達了出發(fā)的提示。那狗子像被激活了一般,立即搖起尾巴徘徊在我的周身。

方才還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地獄獵犬”,搖身一變竟成了一條乖乖狗,這反差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還伴隨著一種爆棚的成就感。

胖爺一秒鐘都沒有耽擱,拎起沉重行囊,在糖寶頭上壓了草帽,便步入了滾燙的陽光之中。

周奇奇尤為怕熱,雖說有些不舍,在小哥的催促下,屁股還是不情愿地離了地。

他在方才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在生死之時,那些輜重壓根就比不上食物珍貴。

十五公里的路不算太遠,在天黑之前定能到達,我們計劃分三段走完。

在茸馬街區(qū)的路口,我翻開地圖,仔細勘察最后的幾公里。

當(dāng)指向即將到達的一處路段時,我渾身的冷汗登時如瀑而下:

此時此刻,我發(fā)現(xiàn)!

自己犯下了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第八章】 斷頭路

一叢火云從天邊延燒開去。

斜陽拉長建筑物的影,群鴉在空中嘔啞嘲哳。

黃昏時分,我躊躇于C市的交通樞紐——通往中心高架的路口。

高架橋投下的陰影,為邪惡的藏污納垢提供了最完美的掩護。

占滿整條橋下道路的廢棄汽車,更是成了死靈們的隱匿之所。

相隔數(shù)百米,我都能感知得到它們的蠢蠢欲動。

正是這一道深邃的溝壑,死死攔住了我們通往目的地的必經(jīng)之路!

原本15分鐘即可到達的路程,現(xiàn)在,則變得遙不可及。

該死!我怎么就沒考慮到!

黑夜正無情地逼臨。我在心中痛斥了自己千萬遍,可一切都是枉然——全隊5個人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間。

我扼制住自己的感知之力,強行冷靜下來去聚焦思考。

找一處喪尸分布薄弱之處沖過去?車道過寬,驚起的尸潮怕是成千上百。

退回第二目標(biāo)吧?那地點在高樓林立的街區(qū),再趕回去時間根本來不及。

有了!

在我上班的必經(jīng)之路,公交1843路所途徑的一個臨時??空緦γ妫兄欢芜€在修建中的引橋!

由于仍處于施工狀態(tài)中,道路封閉,車流并不會從這里上行。

高架橋上,陽光余熱尚在,即便是有廢棄的車輛,那些邪惡的生命體也無法得到有效的庇蔭。

我們則可以安全地從另一頭的引橋處下來,唯一的缺點,就是得額外走上個2-3公里路。

“拜托,現(xiàn)在請跟我一起跑動起來!”我走向隊尾,一把將糖寶抱了起來。

剛好,引橋的位置剛好離我們所處的地方不遠。

“時間緊迫,事后再向大家解釋……”

眾人沒有過多地思慮,無條件地執(zhí)行了我的指令,這點令我萬分感慨。

然而在此期間,我捕捉到了胖爺眉眼間的一絲愁云,他還是那般警惕和敏銳,從不輕易地將自己的安危交給他人和命運。

整支隊伍,有了他就十分地安心。

除了長途跋涉后還需激烈趕路的疲憊,一切都還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們攀過路障,跑上滾燙的引橋,橋下陰森透骨。

我偷望了一眼,肉眼可見的百來頭喪尸,密密麻麻地潛伏在陰影之中,令人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剛才要是選擇硬闖,多少條命都不夠用的!

一眾人在陽光底下?lián)]汗奔跑,好在夕陽慘淡,威力不比盛午。

我們跑跑停停,轉(zhuǎn)眼已步入高架上的路段,橫跨過橋身,便能到達勝利彼岸。

“哥哥,你的眼睛……”糖寶突然對我說道。

我心里大呼不妙,“奇熱”竟然在這時候上了頭?

據(jù)我所知,被感染的人眼瞳先是會被一層灰幕所包裹,隨后慢慢失去神色,變成混沌灰白的一片。

而這一階段的變化,則預(yù)示著離尸變不再遙遠了。

我剛想解釋什么,有一雙大手從我肩側(cè)繞過,抱走了孩子——是胖爺。

“保存體力,帶好路!”他嚴(yán)肅地說著,隨即將我的目光引向高架橋的另一側(cè)。

我順著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下口的引橋就在離我們的不遠處。

而我怎么都沒料到,眼前的那一條明明通下去、就能到達既定目的地的引橋,竟然是一條斷頭路!


【第九章】 追日

這不僅僅是條斷頭路,還是座斷頭橋!

施了半吊子的工,百八十米的一段引橋沒有運來。于是擱那斷著,離地十二、三米的樣子,那高度夠得上三層樓。

要是從這個位置跳下去,雖然能留一條命,但是得斷上條腿。

對末日求生的人來說,失去機動能力,無疑是最為致命的!

回頭是漫漫之長路,抬頭是降臨的夜幕。

我整個人處于發(fā)懵的狀態(tài),縱使范圍再寬廣,我的感知力也限于觀察運動之物,對于這絕人之路的地形實在是無可奈何。

“看那兒!”

只見得小哥的手往近處的橋下一指,大伙兒循著望去,是一輛金灰色的大巴士。

蹭亮而高大的車身,正橫臥在斷橋的下方位置。

對了,我們可以……

一道影子從身邊掠過,從斷橋處一躍而下!

臥槽!

我毫無防備,猛地一陣肝顫,再看一看身邊,少了個胖爺!

“嘭”地一聲,再看巴士的車頂,砸出個小凹坑,而那影子順勢一記前滾翻,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車尾。

沒等心里那股佩服勁喊出來,我們就遇上了下一個驚悚的畫面!

胖爺從橋上人的表情中讀出了不妙,連忙從腰帶掏出消防小斧,往車頭方向退了兩步。

我反應(yīng)不及,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巴士的肚子里有著不干凈的東西——而且,還不只一只!

撲上來的喪尸滿身血洞,死前被啃爛了半邊身子,一段手臂只剩骨頭,失去了肌肉神經(jīng)的牽引,木偶般搖搖地墜著,然而這家伙彈跳力驚人,剛才差點勾到了胖爺?shù)哪_踝。

胖爺瞅準(zhǔn)時機,在那只爛手摸上來的時候,用斧子將它釘在了車頂。

就這樣,那怪物整個地懸在半空,口中一陣噦嗚的怪叫,大概是在罵人。

胖爺?shù)故侨蚀龋娺€有兩只喪尸圍著車子,便解開匕首,先將那掛在車頂?shù)呢涢_了顱。

污綠色的腦漿和血泡咕嘟嘟地往外冒。

愿天堂里沒有羞辱。

剩下的兩只,他先是跑到車尾,張開雙臂以手為餌,將喪尸分別誘往巴士兩側(cè)的車身位置。

分散誘敵,這是增加容錯的絕佳方法!

當(dāng)消防斧準(zhǔn)確地插入一頭喪尸的腦門,另一位也是孤掌難鳴,在一記裂顱的摸頭殺后,撲通一聲歪倒在地,汩汩地流著血,就地領(lǐng)了盒飯。

最后一個下橋,胖爺托扶了我一把,無意間摸到他滿手的繭子。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這位平日里就租在我隔壁屋的大叔,號稱職業(yè)是看倉庫、當(dāng)保安?你信嗎?

我反正是不信。

要不是快死了,我還想聽聽胖爺許安翔更多的人生故事。

此時此刻,四周頻頻而起的騷動傳入心間,我催動著隊伍朝北疾走,再快也需要10分鐘的時間吧。

月亮從淡薄的云翳中露出白淺的身影,遠處天邊的晨昏線正迅速退走。

現(xiàn)在,我們必須追上夕陽!


【第十章】 打工都是人上人

霖立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名字,在城市副中心建有廠房,占地幾十來畝。

極少有制造型企業(yè)的工廠會座落在生活成本極高的C市,高昂的人工費用會把賺來的利潤全部吃掉。

甚至還會再吐出去一部分。

但霖立不一樣,企業(yè)反其道而行之,將指揮部安在風(fēng)景秀麗的郊野,卻把工廠建在繁華的都市。

它的生產(chǎn)過程也是展示環(huán)節(jié),工廠便是自己品牌的象征,產(chǎn)線綠色無污染、公開透明、人盡皆知。

它滾雪球般地堆砌著自己實力,三年內(nèi)市值竟翻了二十多倍!前來加入的人才趨之若鶩。

在前不久,霖立集團又做了一件震驚業(yè)界的事:

董事長陳柏霖派員通知所有員工,停掉所有的機器設(shè)備,就地解散放假,且工資提前發(fā)放。

這條打工界的奇聞,當(dāng)天甚至還上了各大平臺的熱搜榜第一。

一天之后“奇熱”病毒正式開始爆發(fā)。

而在喪尸病毒蔓延開的前一晚,C市內(nèi)其他不少公司的辦公樓內(nèi),還星辰般亮著加班的燈盞。

由于疏散及時,霖立集團的員工和家屬有了足夠的避難時間。

大家因此感激涕零,如此企業(yè)家,員工又怎能不為公司賣命。

陳柏霖是陳冉的大伯。

逃生地圖,他特意標(biāo)出了這一點,覺得我們可以將這個已經(jīng)疏散了的園區(qū),作為一個臨時落腳點。

“最好的藏匿點是B幢的辦公樓,樓前視野寬闊,可以觀測到一定范圍的區(qū)域……“

“頂樓有一個員工餐廳,蔬菜應(yīng)該是不能吃了,但冰柜里應(yīng)該還剩下不少食物……”

胖爺讓我別光顧著說話,多注意腳下的路,同時朝我手上塞了一把匕首。

很快,霖立集團的標(biāo)志就近在眼前了。

我緊挨著園區(qū)的圍墻,閉眼將自己的“雷達”偵測范圍開到最大……

不虧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料事如此之準(zhǔn)——園區(qū)里稀稀松松,果然沒有多少頭喪尸。

火燒云已席卷褪去,夜色如一張絨灰色的布兜,朝我們的腦袋悶悶罩了上來。

這是危險的信號,我頭疼加劇,不僅僅是“奇熱”的占據(jù),意識中還充斥著城市內(nèi)獵殺者覺醒的躁動。

不能再耽擱了!我一揮手,大伙兒接連從矮小的伸縮門攀越了進去。

胖爺同我們兵分兩路,利索地將門房撞開,按計劃從柜內(nèi)的第二個抽屜,摸到了辦公樓大門的備用鑰匙。

入了園區(qū),便是A幢的展示中心和工業(yè)產(chǎn)線,通往B幢的內(nèi)部道路,我向伙伴們發(fā)出了預(yù)警。

即便只有寥寥幾只喪尸,要在平地圍追上來也是不得了的事,黑暗對我們的形勢尤為不利。

胖爺將自己掏鑰匙時隨手順出來的一把小遙控摁了一通,發(fā)現(xiàn)竟能將A幢的展示中心大門消磁。

這樣我們就可以無須經(jīng)過危險區(qū)域,從而直接從A幢穿過去!

由于疏散充分,霖立的廠房內(nèi)已是空無一人。一行人一條狗安全潛入,悄無聲息。

正慶幸著計劃如此之順利,黑暗之中只聽得“喀嗒”一聲!

一道全息影像從頭頂?shù)脑煊皺C投射出來。

一個溫柔大方的女聲在大廳響徹:“霖立科技,綠色使命,召喚未來!”

周奇奇一臉的煞白——他,在黑暗中無意間觸碰到了自動演示的控制系統(tǒng)!

“跑!快跑!”

我的腦袋快要裂開了……


【第十一章】 訣別

盡管人數(shù)不多,我們卻引發(fā)了死寂的C市、數(shù)周以來規(guī)模不小的一次騷動,讓園區(qū)成了盛大的圍獵場!

廠房外傳來一聲詭異嘶叫,黃弟開始狂吠起來!

糖寶的小腦袋埋在胖爺懷中,直到我撕心裂肺的一聲“跑”,便被布娃娃一般被拎了起來。

A幢是開放式的展廳和生產(chǎn)線,要找到封閉的藏匿之處是別想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這里逃出去!

展廳講解高功率音響所引發(fā)的騷動,決不限于園區(qū)內(nèi)的范圍,更是吸引到了四周街區(qū)的尸群。

它們結(jié)隊而行,浩浩蕩蕩,宛如一支游行的隊伍,凌亂的腳步聲如同暴雨般打在我的心網(wǎng)。

我捂著腦袋,強忍著裂顱之痛,帶領(lǐng)大家一齊沖向B幢。

周身如螞蟻噬咬般的痛,和越來越模糊的意識,讓我認(rèn)識到了嚴(yán)酷的事實——我該下定決心了!

眼前是A幢的出口,路燈的光線已明滅可見。

在那里,我會遇上第一頭喪尸,它會從左邊撲來,現(xiàn)在離我的位置不超過十米。

作為一名被感染者,我不會懼怕被咬到,由我來吸引火力,實在是再適合不過的事。

3秒后,我讓出一個身位,讓這頭發(fā)出惡心嘶叫的怪物撲了一個空,在地上翻滾了至少有3、4圈。

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尸群已從園區(qū)的四面八方涌進來。

不少喪尸掛在了帶有電網(wǎng)和尖刺的鐵柵欄上,但它們數(shù)量眾多、前赴后繼,踏著同伴們堆砌起來的尸體和殘肢,越過障礙物,低矮的圍墻對于它們來說簡直形同虛設(shè)!

大伙玩命地跑著,用這輩子從未到達過的速度。

胖爺落在了相對靠后的位置,不僅是扛著糖寶的緣故,一天的戰(zhàn)斗和奔赴令他的體力下降嚴(yán)重。

只見空中一條長長的拋物線——他將鑰匙扔給了最先到達的小哥,后者一抹額頭上的汗珠,顫抖的手對了幾次,終于戳進了孔洞之中,只聽得“咔”地一記聲響。

我笑了,短暫的一生中,還從未有幾次如此欣慰的笑。

B幢是一棟主要以辦公樓為主的建筑物,打開大門,內(nèi)部還有一扇密碼門禁控制的玻璃門。

“742941……”我在心里默念陳冉告知的門禁密碼,以確保在趕到密碼器的第一時間能夠輸入進去。

“嗶——”密碼器跳了綠燈,我從胸口長長釋出一口氣。

伙伴們接二連三地進入門內(nèi)。

“1…2…34…”我把行囊扔進了玻璃門,最后一腳把狗子黃弟踹了進去,“5!”

這樣一來,就都到齊了!

我用撿來的一副警棍,從門外閂在了玻璃門的把手上,這下,門暫時就打不開了。

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我已步步后退,在玻璃門外向大家作出了告別的手勢。

昏暗的燈光下,是眾人如夢初醒般的驚愕。

我不再解釋,撩起袖管,露出了“奇熱”在手臂上留下的死亡經(jīng)絡(luò)。

伙伴們,你們繼續(xù)前進,我的旅程,就到此為止了。

回憶一幕幕浮現(xiàn),令我渾身顫抖不止。

“糖寶,晚上不可以太晚睡覺!”那一頭,小丫頭哭成了個淚人。

“胖爺,你一定要和女兒相聚!”胖爺鎮(zhèn)定依然,卻是默默低下了頭,他應(yīng)該是最早發(fā)現(xiàn)我身上端倪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未嘗選擇去戳破真相。

我轉(zhuǎn)向小哥李書哲和周奇奇,兩人晃動著著玻璃門,熱淚盈盈,強烈的悲傷讓我已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大家也是出生入死過好幾次的兄弟。

我揮手,是訣別,也是致謝,感謝這些日子以來,即便是在這樣絕望的末世之中,大家能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家一般的溫暖!

故事的最后,我決定像電影里那般,絕不再回頭,只露出一個帥氣的背影。

只可惜,我被地上的金屬門吸絆了一跤,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算了,先潤為敬。

我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男主要走一段SOLO路線了,GOGOGO!】


【第十二章】 尸潮乘浪

不得不承認(rèn),即便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我還是不愿意被那些追來的喪尸所活活咬死!

其一我膽子比較小,從小看不得鬼片,那惡心而恐怖的怪物迎面殺來,我幼小心靈怎能受得了。

其二是我比較怕痛,我見過那些被饑餓尸群撕咬的受害者,不少被撕扯得五臟俱裂、面目全非。

至少,得讓我留個全尸吧……

于是我玩命似地跑著,繞著園區(qū)足足有半分鐘之久,終于找到一處可以攀爬出去的側(cè)門崗?fù)ぁ?br>
我先是打開了崗?fù)さ臒?,又猛烈地搖動著松散的鐵門:

對,就是這樣,來!來??!

園區(qū)里的喪尸少一些,在B幢的同伴們就能更安全一些。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

我顫顫巍巍地站在崗?fù)さ陌T之上,將戰(zhàn)斗的歌曲唱至破音,廠區(qū)的路燈,則照亮了無數(shù)夢魘一般的面孔!

尸潮奔涌而來,從兩條道合并為一,聚成黑壓壓的一片,密度之高令人頭皮發(fā)麻。

而園區(qū)外的尸群則沿著墻,直接向我所在的方位猛沖而來,浩浩蕩蕩,地面都被撼動。

說不慌張那是假的,當(dāng)時我心亂如麻,身體的每一處神經(jīng)都在不住地顫抖。

我甚至在恐懼中幻想,如果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好好的,沒有被“奇熱”感染,那我依然還是可以同伙伴們安全地呆在一起。

我們之中有勇猛的戰(zhàn)士,有生物學(xué)專家,有電子駭客高手,有萌娃也有地獄獵犬……

我們會小心地避開這些怪物,去尋找一個又一個新的庇護所,點起幽燈,煮開火鍋,說說過去,聊聊未來。

那該……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尸群傳來的腐敗惡臭已經(jīng)鉆入了鼻孔——我從廠區(qū)矮門一躍而下,盡我最大的嗓門開始吼起來:

“黑而壓一兒壓呀,欸嘿欸嘿一兒壓呀……”

來啊!來?。∧銈冞@些丑陋的怪物們!

夏夜的涼風(fēng)本該是清澈而舒心的,像伊小白衣袖拂過時的香氣。

而此時此刻,在這個城市,卻覆滿了腐臭惡爛的酸風(fēng)。

造化弄人,我作為生活在這個星球不到500萬年的小小生物代表,在今天就要下線了。

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所以下線的方式,一定要酷炫一點!

不知我從哪里得到的一股力氣,腳下突然開始變得輕盈起來——我乘浪在一往無前的城市大道,身后則是大軍壓境一般的尸潮。

我跑到一處空曠無人的路口,與喪尸大軍已經(jīng)相去百米之遠。

我突然從內(nèi)心升騰起一股沖動,那股沖動逼著我停下腳步、抬頭仰望:

那失去了光污染的城市,璀璨的星光重新點亮了夜空,橫在上方那條神秘而深邃的銀河帶,極大地震撼著我的內(nèi)心!

西北面的一處高樓,通過感知我發(fā)現(xiàn),里面的威脅系數(shù)居然如此之低。

我知道自己該葬在哪里了。


【第十三章】 燦若星辰

我聽見菌絲在體內(nèi)噼噼啪啪地生長,肆意連結(jié)著我周身各處細如針毫的神經(jīng)。

血管在被強行填充、無聲爆裂,而寄生體蠕蟲一般,肉眼可見地游走在我的皮膚下方。

于是我的眼角膜開始充血、視線模糊,前庭受損、耳鳴陣陣,連站立都開始不穩(wěn)。

立于33層的樓頂,我的身下是玩具般大小的車輛,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只消再向前一步,我便可以完成人生最后一次的刺激蹦極。

四周是燦爛星辰,頭頂是浪漫銀河,我仿佛置身于宇宙之間,生命起源于星塵。

從哪里來,就要回到哪里去。

我閉上眼,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光,阡陌交通,綠樹環(huán)合,姥姥拄著拐杖,站在小院棗樹下的門口,用慈祥的笑容迎接我回家。

我驚喜到熱淚盈眶,被這股溫存和幸福醺得迷迷醉醉,我慢慢向前走去,踏著綿軟而詩意的草地……

眼皮子底下突然出現(xiàn)一張慍怒著的臉!

一對飽滿狠氣的杏眼,炯炯地朝我瞪著,溫軟挺拔的小翹鼻子下,是梨渦和虎牙相持不下的嬌縱與可愛。

我從表情中搜尋到關(guān)于她生氣的訊號,但也不由得“噗哈哈”地笑出聲來。

這股奶兇,怕是要齁死人吧!

快收起來,會被別人抱走的!

“喂,你居然買走了食堂里最后的一個肉包!”

“我這才啃了半口,還沒咬到肉,給你吧!”

“你找死!”

這是我們的初見,讓你肉包這事兒我是認(rèn)真的,此外,還包括第一眼的心動。

雨后的校園,是一洼又一洼的鏡世界。

“張同學(xué),我的新鞋會濕的!”

“你可以學(xué)我一樣,赤腳淌過去?!?br>
“你……你這家伙……”

“再磨嘰,我不等你咯……”

原來,我還真是個蠢蛋啊……

“嘿!張展云,我們今個兒出去玩兒嗎?”

“不了,我這還得加班呢,再說……陳冉今天也沒空!”

“哦……”

其實我也并不是蠢到無可救藥,只是有時,我會自卑如地里的一抷泥土。

我曾放手追逐未來,但總被現(xiàn)實打得狼狽不堪,而我給不了你的,總會從另一個影子中窺見。

因此,我也會在更耀眼的光芒面前,對未來感到有所膽怯。

伊小白!

這個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借著死亡的名義,現(xiàn)在大方地念出來罷。

你現(xiàn)在在哪呢?

是不是找到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

我好想,好想再看你一眼,哪怕一眼也可以!

然而一切都已是定局,我終將抱著遺憾離去。

被“奇熱”占據(jù)的初級階段已經(jīng)結(jié)束,皮膚底下,萬千只火蟻噬咬般的痛苦已經(jīng)轉(zhuǎn)入腠理、深入內(nèi)臟,伴隨周身無規(guī)律的抽搐,令我無時不刻有想干嘔的感覺。

那感覺簡直如同連續(xù)加班熬了兩天兩夜,凌晨起床還得接著上班!

活人變喪尸,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和流程,我自嘲道,嘴角不自覺地流出了帶有血絲的口水。

痛苦和折磨,正無時不刻地審判著我,催促著我趕緊結(jié)束這一切。

我也想如愿倒下、睡去,現(xiàn)在,死亡對我來說,反倒成了一種救贖。

對了,我死后,絕對不做誰的傀儡!

我放松了全身,坦坦蕩蕩地朝前跨了一步……


【第十四章】 地獄還是天堂

“咕嘟咕嘟……”

沸騰的血池?

這里……是地獄嗎?

可,明明有一股濃郁的香味傳入鼻息。

是天堂?

睜眼,我看到一個佝僂著的矮小背影,身著老年花布薄衫,一頭華發(fā)如雪。

我的視界模糊成了大大小小無數(shù)色塊,淚水在瞬間溢滿了眼眶!

都說人在死后,會見到自己最愛的已故親人。

難道……傳說是真的?

“姥姥!”我掙扎著坐起來身,兩道淚線利刃般地割破臉頰。

第二遍呼喚卡在了嗓子,只剩抽噎,人已泣不成聲。

“醒了?快躺下!瞧你這孩子……老頭子!”

姥姥,我沒事,我很好!姥……老……老頭子?

難道是姥爺?姥爺包攬了我關(guān)于童年的所有記憶,卻在我少時早早離世,我對他的想念早已是溢于言表。

所以,今天我也能見到姥爺嗎?

死亡,真好啊……

冷毛巾從腦門擦拭至下巴,激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一只手溫柔地探在了我的額頭,我能感受到那起皺的掌紋摩挲所帶來的融融暖意。

死亡,真的是好……

“燒好像退了……老頭子,去給我換盆水來!”

那只手離開了。

“姥姥……不要離開我……”在一片淚花的模糊視線中,我竟捉住了那只手。這下,我發(fā)誓,絕不會再放開了!

“好……好……我不走?!蹦谴认槿岷偷穆曇粼诙伇P旋,宛若梵音,“但是你得起來,吃點東西。”

我抹開淚水,端來的,是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

“唔……好香!”

小時候我飯吃得不好,姥姥時常會為我熬制各類米湯,現(xiàn)在每每想來,都能感受得到滿嘴的回甘。

咕嚕咕?!淮笸胫鄿珳嘏宋业奈?,原來死后也會有饑餓的感覺。

“不夠嗎?還有……”

我滿臉米粥顆粒,喝得十分狼狽,但在最親的姥姥面前,還需要再掩飾些什么呢?

即便是在喝粥的時候,我的一只手也始終抓著她的手腕,生怕這一放手,又是相隔兩世。

“這傻孩子……”她笑道,緊接著說了一句讓我莫名奇妙的話。

“你是從哪里來的呀?”

我抹開淚水定睛一瞧:眼前的人不是我姥姥。

再環(huán)顧四周,昏黃的燈光之下,映出一間普普通通的居民住宅。

客廳雖不大,卻收納得整整齊齊,干凈不敢說,老人們都有舍不得扔?xùn)|西的習(xí)慣,卻是布置得溫馨宜人。

我一改虛弱的狀態(tài),甩開那只布滿皺紋的手,從沙發(fā)上驚醒般地彈跳起來!

“啪嚓——”瓷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從沙發(fā)跌落,慌亂地尋找出口,步步倒退,驚懼將我的瞳仁凝聚起來,逼得我只能分辨模糊的人影。

“孩子!你怎么了?”

我慌亂地抬起手臂、掀起衣物,想看看自己尸化的痕跡。

“別亂動……你的傷還很嚴(yán)重!”那老人卻步步緊逼。

我滿身的繃帶……什么都無法看清……

“走開!”我厲聲說道。

“孩子……”

“誰讓你們多管閑事!”事到如今,我仍能感受自己體內(nèi)奔涌的野性,搏動異常的心臟!

另一個人影也湊過來了。

“滾??!”我?guī)缀蹩炜蕹鰜砹恕?br>

【第十五章】 銀瞳

我不敢望向他們的眼睛。

“奇熱”病毒在蔓延至全身的過程中,會產(chǎn)生一股嗜血的欲望。

這股欲望在遇到活著的生命體時,表現(xiàn)得尤為強烈。

這也是在身體被占據(jù)之前,我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的根本原因。

我之所以如此慌張,是因為在此刻,我仍能感受到體內(nèi)“奇熱”活性的殘留。

老兩口不知所措地站著,仍不肯輕易離去,阿公將阿婆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不想傷害你們!”我撕開手臂的繃帶,想如法炮制用“死亡經(jīng)絡(luò)”來宣告自己感染者的身份。

可撥開的層層繃帶下面,卻是干凈無痕的肌膚!

這……對了,還有!

我記得當(dāng)“奇熱”感染深入骨髓的時候,我的腹部開始出現(xiàn)數(shù)道裂口,里面會滲出黑綠色的粘稠膿液。

“孩子,那里不行……”阿公顫顫巍巍地警告,可我還是不管不顧,將圍在腹部的繃帶拆了個一干二凈。

當(dāng)滲血殷紅的繃布落下,眼前的一幕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我的小腹,以及再周邊的位置,竟再也沒有先前潰爛的痕跡!

而對面的老人也驚詫地捂起了嘴。

“老頭子,這……怎么可能?!卑⑵艑⑺煞虻氖直圩サ酶o了。

“孩子,”僵持了一會兒,阿公開口了。他想走近我,卻被我用手勢阻止,他沒有固執(zhí)地再繼續(xù),而是將手指向窗臺,“你當(dāng)時意識昏迷,傷得很嚴(yán)重……”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我看見陽臺外,那形變嚴(yán)重的鋼制晾衣架上,隱約可見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

“聽到一聲巨響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了你,“他推了推老花鏡,繼續(xù)說道,“從樓上墜落,砸彎了陽臺上的晾衣架,而晾衣的叉頭又深深地扎入了你的腹部!不幸中的萬幸,你沒有再掉下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左下方處那兒果然還存在著淡淡的紅色印痕,身體有著反射性的微痛。

但難以解釋的是,這樣穿透性的傷口,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完全痊愈?

“請問……我在這里睡了有多久?”

“兩天。”

我仍不敢相信這一切,起身便沖向最近的洗手間。

邊緣起了一圈銅銹的鏡子,映出了一張我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我曾經(jīng)有著一種苦惱,自己年紀(jì)雖然已經(jīng)20有7,卻始終是一副略顯稚氣的正太臉,在工作期間常常被當(dāng)作還沒從學(xué)校畢業(yè)的實習(xí)生。

不知是因為經(jīng)歷了這些末日還是受“奇熱”的印象,鏡中我的面部輪廓,從未像此刻這般棱角分明,遠比我想象的要冷峻。

濃密斜飛的眉,遁入末日期間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黑長劉海,我用橡皮筋將頭發(fā)束起,看起來竟有一股狂野和不羈。

這種與原先風(fēng)格迥異的變化還發(fā)生在眼睛,原先我黑褐色的瞳孔,尚帶著涉世不深的呆萌,如今卻如鷙鳥一般深邃銳利,虹膜外一圈像是一種病變,竟透著像冬天的霧一般的銀色。

現(xiàn)在看來,我雖然被“奇熱”感染了,卻沒有被占據(jù)、殺死?

我想起電影、小說中常常出現(xiàn)的一些情節(jié)橋段,一些人有著對喪尸病毒天然的抗體,有的甚至?xí)虼双@得一些奇異的能力。

我冷靜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被病毒感染的整個歷程:

先是獲得了方圓一定范圍內(nèi)的動態(tài)感知能力,隨后感染加重意識模糊、周身疼痛、肌膚潰爛;最終昏迷墜樓、身上掛彩,在老人家里修養(yǎng)了兩天。

現(xiàn)在,渾身上下竟連個明顯的痕跡都沒有?

這些天來所發(fā)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我的認(rèn)知范圍。

阿公的刮胡刀靜靜擺在洗漱臺,一側(cè)的刃口用厚厚的玻璃膠包裹著。

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第十六章】 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閉上眼,用刮胡刀的刃口,在手指上迅速劃開了一道小口子。

豆大的血滴,瞬間從傷口中滲了出來。

緊接著,神奇的事情出現(xiàn)了!

就這么一個不到半厘米的小傷口,竟讓我痛得哇哇叫出了聲,捏著食指跳起腳來的那種。

這……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所以,我從病毒處獲得了一個Debuff?受到傷害時承受的痛苦加倍?

我在心里暗罵了一句,但緊接著發(fā)生的事,皆在意料之中。

只見手指間的那道小創(chuàng)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迅速愈合。

先是在縫隙間生出了許多白色小肉芽,這些乳白色的胚芽吸吮著滲出的血液,開始肆意生長。

不一會兒,傷口的兩瓣裂口處的肉芽,竟如同捕蠅草夾住昆蟲狀態(tài)下的兩排觸手,接壤了起來,最終嚴(yán)絲合縫地填上了創(chuàng)口。

不到5分鐘的光景,除了有部分色差,我手指上的傷口已然消失不見!

我用手去感受指尖愈合傷口的觸感,發(fā)現(xiàn)這部分的質(zhì)地又濕又軟,如同撫摸剛從濕土中摘下的食用菌菇,而已經(jīng)痊愈了許久的腹部,生物血肉的感覺更加明顯些。

我猜想這是“奇熱”的菌絲在起作用,它們迅速生長、回填傷口,再為血肉的生長提供時間和有利的條件。

我這樣也算是醫(yī)學(xué)奇跡了?怕不是會被小哥切片研究。

當(dāng)然疑慮還是不少的。首先是關(guān)于“自愈能力“的范圍,像自然界各類能夠再生的動物,它們的再生能力也不盡相同。

像壁虎可以在遇到天敵時主動脫落尾巴,但能夠再生的,也只是尾巴而已。

同樣是脊椎動物中的蠑螈,則可以在四肢受損的時候,通過復(fù)制成熟組織的細胞得到斷肢再生。

身為切片大師的渦蟲,即便被分割成很多段,都能夠再生成基因完全相同的多條渦蟲。(我突然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海綿雖然是簡單生物,卻是再生界的大師,即便身體裂成了碎塊,最后也能長成完整的海綿。

自愈的能力天花板在哪里,我自己一點兒也不清楚,也絕不敢輕易嘗試。

更何況有“疼痛加倍”的“詛咒”加持,自愈這個能力也就顯得不那么強勁了——敵人完全可以通過暴力打擊讓我痛暈過去,然后該切片切片,該油炸油炸。

洗手間門口,兩位老人呆呆地望著這一切,也終于明白了在我腹部的那道致命傷口為何會憑空消失。

那種表情參揉著恐懼和驚異,總之就是很復(fù)雜。

許是被眼前所發(fā)生的這一系列怪異事件所刺激,阿婆身子一軟,扶額向后倒去。

我預(yù)判了落點,越過阿公,一把將她扶住。

現(xiàn)在,我有感覺,身體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我將阿婆扶上了床,向著兩位老人,對自己先前的粗魯?shù)懒饲浮?br>
更重要的是,這對至善的老人,不僅選擇在危險荒涼的末世救助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還愿意分享自己有限的余糧!

我深深地下跪,以感激救命之恩。

老人們不忍,趕忙上前欲將我扶起。

然而我卻堅若磐石,保持著同一分鐘前一模一樣的姿勢。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方圓百米的異響,包括樓宇的輕微震動,都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膜。

只有我知道,這一跪,是謝恩,也是悔恨!

災(zāi)難將至。

而我,則很有可能,無能為力。


【第十七章】 恩將仇報

刀刃,閃著寒光的那一面,對準(zhǔn)了老人的咽喉。

準(zhǔn)確地來說,應(yīng)該是救助自己的恩人才是!

此時此刻,我并沒有喪失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quán),意志也同樣清晰。

而對方卻步步緊逼,竟主動將銳利的刀鋒送進了自己的咽喉。

血污,頃刻間灑滿了老夫婦兩人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溫馨小屋……

十五分鐘前,我用心電讀取了喪尸來襲的準(zhǔn)確信號:

除了從樓下涌來的一群、甚至還有一只直接從外墻攀爬而來、體型龐大的“進化者”!

大樓里并非只有老夫婦這一對幸存者,而那些喪尸從底樓奔襲而上,竟略過了其他活著的幸存者;

他們的行進路徑很古怪,樓內(nèi)分散的喪尸最終都會聚到南一側(cè)的階梯,那正是靠近這間房的位置。

雖然我還處于不明就里的狀態(tài),但推測下來,似乎只有一種解釋:

這些怪物,是沖著我來的!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該牽連到這兩位恩人。

我迅速從床邊找到自己的鞋,還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擱在桌子上的軍用匕首——那是胖爺臨走前特意留給我的。

“我得走了!喪尸能跟蹤得到我!”我迅速系好鞋帶,將匕首插在了束帶之間,正要從門口走出,卻有一個人影擋在了門口。

“孩子,先躲躲吧!你現(xiàn)在出去難道不是送死?”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阿公。

“我到了外面自有辦法,倒是請您和阿婆躲起來,多保重!”

我自認(rèn)為這樣的道別既嚴(yán)肅又鄭重,絕不存在半點的流連和遲疑,而阿公卻仍待在門口,沒有讓出哪怕一點點位置。

正感到詫異,屋內(nèi)傳來了阿婆的聲音:“我們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她艱難地支起身來,“我們不想再看見,你也這樣離開我們……”

她的聲音越發(fā)顫抖,這令我內(nèi)心起一陣肝顫般的惻隱。

但下一秒,我便覺得事情開始變得蹊蹺起來——當(dāng)我將目光瞥向門把,竟看見阿公慌張地用身體堵住了它。老兩口當(dāng)下的所有舉動,似乎都是在刻意阻止我,不讓我輕易離開。

而喪尸的進擊卻從未有過停止,尤其是攀爬在外墻的“進化者”,令我內(nèi)心產(chǎn)生了極大的壓迫感。

沒有時間了!

我對著曾救助自己的恩人,拔出了鋒銳的匕首。

我告訴它,下一步,我會動真格的,并且不會手軟。

是的,是“它”。

它終于現(xiàn)出原形——阿公眨了眨眼,眼瞳內(nèi)是一層灰翳,它張開口,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整口的并不是老人零落的牙齒,而是幾叢白色的蘑菇。

它流著涎哈哈哈大笑著,步步逼近我,于是便出現(xiàn)了開頭的驚悚一幕……

再掃一眼內(nèi)屋,老太太從床上驀地站起來,幾乎出現(xiàn)在了我身后。那張原本慈祥的臉,竟在頃刻間五官腐爛殆盡,形成一個如血盆般的裂口!

它們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為屬于它們的任務(wù)已經(jīng)順利完成——我聽見窗戶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

一只長著無數(shù)木耳靈芝的細長手臂從窗口處扒進來,隨后,又是一陣金屬被拗彎斷裂的聲響,我看見一個人形、體態(tài)卻似蟲的影子,從窗簾后逐漸顯現(xiàn)出來。

當(dāng)看到它的那一瞬,有什么東西,從我的胃里直接沖到了喉嚨口……


【第十八章】 尸偶

我承認(rèn),我這輩子從未見過比這更惡心的怪物!

它的身子是由大概2-3個成年人融合而成,佝僂著爬行的身子,直立起來則顯得十分地龐大。

腦袋長在它的肚子上,像是縫合上去的一般,卻是死的,面無表情的樣子。

更為奇葩的是,暴露在它體表的并不是皮膚,竟是翻開在外的各類黏糊糊的臟器!

有一些器官僅有一小部分連著,數(shù)不清的肉瘤和淋巴在搖搖欲墜,像極了學(xué)校實驗室里裝著的半解剖標(biāo)本。

我猜這是它在日光之下仍能行進在外墻的秘訣所在,而它又能迅速攀上高樓,則得益于它的四肢都是手臂。

這玩意兒就是一個類似于縫合怪之類的東西,且是惡心加強版的。

那怪物見到我后,不知用哪處的發(fā)聲器官嘶叫了起來,夾帶著著周身的那股濃烈腥臭,差點沒把我給當(dāng)場送走。

鼻腔里,那股刺激化作的加倍疼痛襲入腦海,才讓我記起來在感染“奇熱”后我所獲得的身體復(fù)原能力。

只要我盡量不被搞疼,就還有機會能夠活下來!

況且這家伙雖然惡心至極,卻沒有什么明顯的爪牙,活像個腐爛的肉球。

我回望在門口堵著的、已經(jīng)眼斜口歪、滿嘴流涎的老人,此時除了喉嚨里的咕嚕聲,已無法再發(fā)出人類的語言了。

而屋內(nèi)老太太也是如此,老人們的身體被真菌迅速腐蝕占領(lǐng),很快就同普通的喪尸沒什么區(qū)別了。

我才剛剛活下來,就有喪尸來追殺,并且還欲將我困在室內(nèi)——這不會是一場巧合!

這是一個陰謀,有人提前為我布下了陷阱!

甚至是不惜犧牲無辜者的性命!

當(dāng)初在劫后余生初醒之時,我能從心底里感受得到,兩位老人真切的善良與關(guān)懷。

而現(xiàn)今,他們成了陰險歹毒、妄圖用謊言達成邪惡目的惡人。

但我曾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攔在門口的阿公表情詭異而僵硬,只有小拇指在不斷重復(fù)地彎曲,仿佛是在試圖同我聯(lián)絡(luò)。

因此我相信,他們阻止我離開這個房間的舉動,一定是被操縱、控制著的。

什么樣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而我在戶外行進時感受到的監(jiān)視,又是屬于誰的?

對于老兩口,我懷著極度的愧疚,如果不是因為救了我,他們的結(jié)局可能不至于此。

但我的思考和沉痛很快就被打斷,因為那股腥臭在空氣中越發(fā)濃烈了——那惡心的大家伙逐漸在逼近了!

換作是平時,我早就該嚇得白眼一翻,當(dāng)場昏厥。

但現(xiàn)在我曾親手?jǐn)貧⑦^喪尸,又有過和胖爺配合挑戰(zhàn)地獄犬的經(jīng)歷,心理上的恐懼已是克服了不少。

但從生理上來看,我畢竟沒有胖爺嫻熟的武技,握著匕首的手早已顫抖不已。

轉(zhuǎn)念一想,從離開團隊起,我不就已經(jīng)將自己定義為“死士”了嗎。

再“死”一次又何懼?

我大吼一聲,將心里所有的恐懼都排出去,提著匕首就往那怪物沖過去!

令我沒想到的是,看見我如此破釜沉舟的態(tài)勢,竟令那怪物原地愣神了一秒。

我從來以為喪尸是無腦的生物,而這頭怪物和被感染的兩個老人,卻表現(xiàn)出了不一樣的一面。

這股感覺雖然令人毛骨悚然,但如果對方擁有生物的情感和反射,表現(xiàn)出一些生命體相同的弱點,我生存下來的概率可能還會更大一些。

緊接著,那怪物腹部的頭顱突然被喚醒了一般,抽搐著睜開沒有瞳孔、腐白的眼來!

我被這一舉動嚇得渾身一激靈,腳步也隨之磕絆慢了下來。

便有兩個迅捷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撲過來——正是已感染成喪尸的那對老夫婦!

尸偶!

我從心里爆出了這么一個名諱。


【第十九章】 殘忍的溫柔

迎面,便撞上了老太太的血盆裂口!

我“臥糟”一聲,閃身躲過,令那老嫗撲了個空,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我倚到一處角落,只聽得心在嗓子眼里“砰砰砰”一陣猛跳。

方才的氣勢被這次突襲湮滅過半,此時的我只能轉(zhuǎn)攻為守。

但很快,她的丈夫又接踵而至,莽撞地從左后方?jīng)_來。我不得不拾起一旁椅子,抵住他的腦袋,支住了亂舞的手臂——雖然他的口腔內(nèi)只剩牙齦和白色菌頂,但鋒銳的指甲依舊保留著殺傷力。

這一切只是權(quán)宜之計,因為那老太太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原本慈祥的臉形變嚴(yán)重,五官處竟生出漩渦般排列的利齒,怎么看都像是在噩夢中才會出現(xiàn)的怪物!

不妙,這很不妙!

一對一尚能勉強對付,但三對一,我妥妥的不是對手。

我斜睨了一眼那團惡心的變異肉球,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直接加入戰(zhàn)斗。

而是仰著它那死人一般的頭顱,嘴巴微張,它頭頂處忽明忽暗著兩道熒光色的藍,細看還能窺見天線般的兩個觸須。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家伙一旦專注于操縱死尸,自己就不能行動!

就如同在游戲中召喚師一般的角色,施法時需要專注于自己的精神力。

我看準(zhǔn)間隙,猛地發(fā)力將眼前的喪尸推開,將手中的匕首對著正在“發(fā)功”的頭顱擲了過去!

果不其然,為了避免被擊中要害,那怪物被迫停止了剛才維系的動作。

兩具尸偶則在那一瞬間神經(jīng)脫線,木偶般地垂下了手臂和頭顱。

我并沒有白白浪費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抄起凳子便向那怪物猛沖過去。

從胡亂扭動的四肢看來,那家伙顯然是慌了陣腳,它試圖重新凝聚起精神來,只可惜那時我已越過了尸偶好幾個身位。

我的板凳正要劈頭朝那怪物砸下來,突然,從那顆從腹部的怪頭中,噴射出了一道惡臭的、綠色的黏液!

我當(dāng)下躲閃不及,趕忙用右手去阻擋,但正是這一擋,胳膊仿佛是被碎紙機咬住了一般……

那毒汁溶解著我的皮膚,撕咬著我的血肉,不斷地在層層滲透。

我注意到,自己的手臂間不斷地分裂生長出細小的肉芽,正寸步不讓地與蔓延的創(chuàng)口搶奪著“領(lǐng)土”。

但這一劇痛的過程,令我當(dāng)場撕得原地岔氣,眼角淚花一片。

那怪物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弱點”,只見它瞑上的雙目再次睜開,額頭上的光芒再次出現(xiàn):

只聽見身后一陣嗚咽,兩個影子從我的背后直立而起……

痛苦將我的意識咬得花白一片,我明知危險將至,身體卻因為劇痛麻痹而做不出任何動作!

得!這下不僅真的得死,還得承受加倍的痛苦。

拯救我,本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現(xiàn)在還搭上了兩個無辜的人……

模糊的視線中,有兩個影子,竟從我的身邊,若無其事地穿了過去!

手臂上的肉芽不斷在自我修復(fù),痛苦逐漸得到緩釋,我勉強擠開一只眼,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兩具尸偶,居然開始倒戈,轉(zhuǎn)而沖向了操縱它們的肉團怪物!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兩頭喪尸,一左一右地拽住了那怪物不怎么粗壯的軀臂,一步一步將其拖到房間的邊緣、充滿著陽光的窗臺……

匕首從那怪物的身體脫落下來,我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雖然沒有命中對手要害,卻誤打誤撞將它的一根觸須給切斷了。

控制力減弱?或許,這就是尸偶倒戈的理由?

在玻璃碎裂的巨大響聲中,我眼睜睜地看著,三個糾纏在一起的怪物嘶叫著,擠破了陽臺,一同向下墜去……

在我逐漸清晰的意識中,彷佛望見滿臉利齒的老太太,在下跳之前回望了我一眼;緊接著,阿公則挾著怪物的另一條胳膊,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我依然痛苦地半跪著,才注意到在自己的腳邊,有一個翻倒的相框。

相框之中,是老兩口幸福滿足的笑容,在兩人的中間,小伙身著一襲帥氣軍裝,一臉的陽光秀氣,竟和我有幾份相像。

風(fēng)從破了大洞的陽臺灌了進來,鎖住了我不住顫動的喉頭……


【第二十章】 “秘藥”

末日降臨,生靈涂炭,這個城市每天都在上演著死亡。

然而這一次,生命之光熄滅在咫尺,極大地震撼了我。

我走向陽臺邊緣,空中四處翻飛著從破碎衣物中露出的棉絮、殘損家具的碎木以及各類脫落的書頁,夕陽為這一切鑲了一層模模糊糊、哀傷的金邊。

風(fēng)正一點一點撕碎關(guān)于這個家庭曾經(jīng)溫馨的影子,病毒激起的是末世的洪流,而我則是壓垮這個家庭最后的一根稻草。

最后,只有我活下來了。

那怪物受傷,控制力減弱或許是原因之一,但更為重要的:

是他們,讓我活了下來!

我能感受到身后那股托舉之力——清晰而熟悉,像姥姥姥爺無微不至的照顧、像訣別時伙伴們滿噙的淚花。

幾天前,我原定的計劃,是在午夜星辰最璀璨的時分,從高空一躍而下,結(jié)束這27年平凡的一生。

然而生命之路百轉(zhuǎn)千回,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命運始終不肯撒手,在冥冥之中給我的暗示是:

活下去!

我閉上眼,感覺曾經(jīng)那個遇事慌亂、躁動無比的魂靈,已經(jīng)離開了軀體。

即便樓下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越發(fā)接近,我仍能保持相對的從容與冷靜。

我開始思考,這些喪尸和怪物,究竟是憑借著什么才能夠監(jiān)視我、找到我。

我懷疑在自己的身上,一定有著像是生物標(biāo)記或者是追蹤器一類的東西。

如果無法找到并移除,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依然擺脫不了當(dāng)下如同被詛咒的感覺。

我想起自己的區(qū)域感知能力,如果將它反過來向內(nèi)運用,那將會是什么效果。

我將意識集中到了一起,以皮膚為界,開始對身體進行從頭到腳的全盤掃描。

幸運的是,這一招奏效了!

我搜尋到了在胃中每一粒正在消化的米粥,自然也輕易搜尋到了小腸部位卡著的一塊膠囊狀異物。

這一定是罪魁禍?zhǔn)琢耍?br>
可……我要怎樣才把它給弄出來?

我想起漫威電影中一個離奇的情節(jié):金剛狼的心臟被蟲子寄生,失去了自愈能力。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竟然選擇親自刨開胸膛來取出異物!

但這個方案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執(zhí)行的可能。

即便是有著同金剛狼一樣的強大自愈力,我的身體也無法承受因劇痛而導(dǎo)致的麻痹和昏厥。

“奇熱”在我身上留下這的這種能力,與其說是一種增益,更像是一種負擔(dān)。

瞑瞑之中,皆有啟示。

我在廚房里的地上,找到了一些紅薯,如獲至寶。

這可是制作“秘藥”的一種基礎(chǔ)材料!

我緊接著翻開冰箱,再次發(fā)現(xiàn)了上天的眷顧:

牛奶雖然過了保質(zhì)期,甚至還發(fā)酵成了固態(tài),但應(yīng)該還能夠用上。

這樣的效果,會不會更好些呢……

我苦笑,將紅薯放入鍋中蒸煮,待熟透后搗碎成泥,緊接著將牛奶倒入,攪拌均勻,出鍋!

在等待冷卻的時間里,我搬來了重家具來堵住大門,只為再爭取一點時間。

回到廚房,那泥水般冒著一股酸腐氣的“秘藥”,已經(jīng)達到可以入口的溫度。

稀爛的廚藝、變質(zhì)的食材,這也許能發(fā)揮藥效的全部力量……

我下定決心,閉著眼捏著鼻子,趁嘴巴不注意,一滴不剩地將這些糊狀物全都灌到了自己的胃里!

不一會兒,我便感覺到了它澎湃的效力——我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來,而小腹開始一陣陣地抽痛,肚子里開始“咕嚕嚕”地冒起泡來。

我一路扶著墻坐上馬桶,當(dāng)即對自己選擇的第二方案感到后悔不已:

腹瀉,也是一類劇痛!并且,它的疼痛等級還不低!

當(dāng)我意識到這一點,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個屁,當(dāng)場揭開了這場殘酷戰(zhàn)役的帷幕……

(下一章請慎重選讀)


【第二十一章】 噴射戰(zhàn)士

這個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如果有,我能吃到斷產(chǎn)。

當(dāng)額頭的汗珠凝成豆大,我感覺小腹像拖把般被絞擰了三周半。

“奇熱”所增益的痛感,更像是光頭強提了把鋸子在我的肚皮上連續(xù)作業(yè)!

我耳鳴不止,感覺有一千多頭大象奔襲而來,每一頭都是一臺高功率喇叭。

再一晃眼,自己竟飛到了神圣的云間之上,長著肥厚翅膀的天使們在身邊愉快地奏樂。

突然有一股濃烈的味道逸散開來,于是純潔的天堂被夕陽染成了屎黃色,天使們?nèi)酉聵菲鳎南卤继印?br>
慌亂之中,我被吹號的金色卷發(fā)小胖給撞倒,一個趔趄,狠狠地從云端跌了下來!

瞬息之間,星辰變色,宇宙坍縮……

我在墜落的途中,看見天空遍布著彩色的黑洞和漩渦,如同文森特梵高筆下的星空之夜。

我看見死亡和孤寂,也窺見了燦爛和浪漫。

正當(dāng)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這絢爛萬物,突然被腳下出現(xiàn)的一個黑色漩渦無情吸入!

再一看四周,哪里還有什么云間天使、璀璨星辰、大師名作。

一切都變回了凡間的模樣,我明白,是僅存的一絲意志,將我拉回到了這里。

這股劇痛,竟令我產(chǎn)生了幻覺?

此時,我腹部腫脹不堪,形如氣球,腸道里的過客們悉數(shù)成了稀薄的流體,正醞釀著一場蓄謀已久的暴動。

最難熬的時間并沒有過去,剛才把我從天堂扯下來的,只是一發(fā)有味道的空包彈。

好在有座下的馬桶兜底,給了我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不能讓其成為一場煎熬異常的持久戰(zhàn),一是我懷疑自己根本無法扛過這種非凡的痛苦,二是門外響起了喪尸隊伍凌亂卻又急促的步伐。

于是我主動求戰(zhàn),橫膈膜發(fā)力,將小腹繃得緊緊實實。

但事與愿違,我的緊繃僵硬,換來的卻是零星的炮聲。

汗水凝成黃豆般大小,如瀑布般傾泄而下,另一邊卻是“幽咽泉流冰下難”,沒有絲毫動靜。

我無法將精力分到對外界的動態(tài)感知,但防盜門被撞擊的聲響已清晰傳入耳畔。

糟糕!糟糕!糟糕!

危險近在咫尺,而我,卻很有可能連擦紙的機會都不會有。

不不不,我不該停留在這里!

我想起了伊小白燦爛而俏皮甜美的笑,而陳冉在地堡的另一頭焦灼等待;

想起和同伴們在幽暗燈光下的火鍋,老人們尸化后違抗指令選擇和怪物同歸于盡……

我經(jīng)歷了如此之多,最終才得以能夠站在這里。

這令我意識到,在末世之中,我不僅僅是一名行色匆匆的路人,更是一名:

戰(zhàn)士!

我眥目欲裂,承受著若懷胎十月的痛苦,肚子孕著的一顆紅巨星,此時正沉沉地向下滑去。

時機剛好,我氣沉丹田,怒吼一聲,將阻塞的劇痛化作火紅的斗氣!

只聽得座下“嘭”一聲巨響,如天地憤懣,列缺霹靂,那聲響甚至超越了軍方在邊疆動用的所有火炮!

隨著鼻腔傳入了濃郁的氣息,我感到渾身前所未有的暢快,仿佛置身于美麗的花園,面部拂過四月的春風(fēng)。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熬過了常人無法忍受的劇痛,計劃最終成功了!

而壞消息是,在我身體某一處,又開始火辣辣地燃燒了起來!

衛(wèi)生間外,尸群已經(jīng)破門闖入……

我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二十二章】 軍刀的秘密

紙一般薄薄的木門,門外便是闖入的、成群的喪尸。

它們發(fā)出低沉而惡心的嘶叫,搜尋著近在咫尺的獵物。

沒有時間再去檢查馬桶,確認(rèn)追蹤器是不是已被排出。

眼下,除了按下這個按鈕,我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選擇。

哪怕抽水的聲響會招致喪尸群的直接侵入。

我閉眼,心一橫,大力摁了下去。

“啪嚓——”

幾乎在摁下馬桶抽水鍵的同時,從衛(wèi)生間木門的中央,伸出一只鮮血淋漓的手!

木門的碎屑灑了一地,緊接著,兩只、三只!

丑陋的腦袋競相從開裂的木門中擠進來,齜著鋒銳的爪牙,一副要將我撕碎的樣子。

哦嚯,完蛋!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封閉的空間,龐大的喪尸群 ,我無處可逃……

這一次被圍堵,我知道自己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個你死我活,能讓城市里少一只這樣的怪物也算是一種對人間的貢獻吧。

我心一沉,從腰間抽出匕首來,這是胖爺最后留給我的防身器具,遞到我手中的時候,橡膠材質(zhì)的手柄還帶著余熱。

這把精致而鋒銳的武器在幽暗的燈光下冒著寒光,鋸齒式的刀背看起來極具攻擊性,也讓使用者在心理上能保持一定的優(yōu)勢。

從來沒仔細端詳過,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把從電影和軍迷網(wǎng)站上才能見到的匕首。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特種部隊才會使用的武器!

電鍍過的黑色鈦合金刀身上,刻著一排字母:XAX,正好與胖爺名字的拼音縮寫一一對上。

聯(lián)系上胖爺魁梧壯碩的身體、矯健非凡的身手、沉穩(wěn)冷靜的處事風(fēng)格……幾乎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同一個事實:

我那常年做倉管、當(dāng)保安的隔壁室友竟是一名特種兵!

而愚鈍的我,居然在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如此細節(jié)!

在瀕臨危險的場景下,分心無疑是致命的,可我卻為之振奮起來。

曾和特種部隊共處一室,還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為我附著了一層堅硬的勇氣。

這是一種類似圖騰的精神力量,令我迅速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我學(xué)著胖爺,放低身姿,正握軍刀,將刃口藏在了胳膊下方。

正準(zhǔn)備著拼死一搏,門外那些喪尸的手臂竟陸續(xù)收了回去。

我瞧向馬桶,所有的污物都已沖洗干凈,衛(wèi)生間內(nèi),空氣也清新了不少。

難道是……

我重聚精神,將思維逐漸向外延展開去:

樓內(nèi)的喪尸無一例外,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追逐而去!

而那個方向,正是順著下水道的位置,一直!向下!

這意味著,我的計劃,成功了!

我謹(jǐn)慎而小心地打開門,只見屋內(nèi)狼藉一片,腐液橫流,到處彌漫著死尸的臭味。

這是尸群留下的痕跡,對于這間曾經(jīng)溫馨的小屋來說,簡直就是褻瀆。

我重新走向洞開的陽臺,看著血色殘陽慢慢落幕,嗜血的群鴉在空中翻飛。

像一個溺水之人,重新得到了呼吸的權(quán)利,無論是追殺還是監(jiān)視的目光,如今都已離我遠去。

我朝著老兩口墜落的方向跪了下來,低頭默哀了約莫有五分鐘光景。

再握向軍刀,余溫尚未散盡,仿佛是胖爺?shù)谋幼o。

是時候該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 真菌巨人

被“奇熱”肆虐的C市,很快又披上了璀璨星幕。

在百鬼夜行的黑夜中冒險無疑是自尋死路,即便我有著隨時可以洞悉四周危險的能力。

在相對安全的房間內(nèi)等到黎明,是當(dāng)下最穩(wěn)妥的選擇。

我搬來了較為皮實的家具,用它們將破損的門洞臨時堵上。

又煮了一壺?zé)崴?,吃了些清淡的食物,好讓腹瀉后的腸胃得到一絲喘息。

不知是不是因為病毒盤踞在體內(nèi)的緣故,我的食量變得異于尋常。

一鍋子的粥,本來打算剩個2/3,留作宵夜和明天的早餐,我竟一口氣全都炫完。

舔干凈鍋子,我甚至還有再煮一鍋的沖動!

好在困意洶涌襲來,我倒向柔軟的沙發(fā),感覺被一股繾倦的暖意所包圍。

這一次的睡眠是深度的、黝黑而無底的,沒有夢境的侵?jǐn)_。

擺脫了被監(jiān)視的折磨,自由令我放下了所有的戒備。

美中不足的,是這一次沉眠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我從黑夜中愕然驚醒,發(fā)現(xiàn)墻壁竟投上了森森的鬼影!

這些影子在舞動著,如同毒蛇與火焰一般。

直到我支起身子,才發(fā)現(xiàn),這些投影只不過是吊燈和擺在桌上的瓶瓶灌灌。

它們搖晃、抖動起來,在寂靜和黑暗中發(fā)出了恐怖的聲響。

莫不是……地震來了?

我驚惶地爬起來,正想要向外逃去。

突然,整間屋子都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破碎的陽臺窗外,霜白一般的月光被什么東西給遮擋住了!

一時內(nèi),我無法分辨出自己在房間里的位置,只得在角落里蜷縮躲著。

只聽得大地發(fā)出一聲悶響,仿佛是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地表。

而桌上的瓶瓶灌灌則再次開始乒乒作響,氣氛詭譎到了極點!

沒過多久,第二次“地震”又如期而至,房屋震顫,家具則搖曳不已。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心頭騰起壓迫般的恐懼。

我激活了感知能力,恰逢又一次震顫,令我耳根生疼、頭痛欲裂,不得不被迫收回探察的思維觸角。

月光奇跡般地再次傾灑進來,趁著這一絲間隙,我半蹲著身子跑向陽臺,想要親眼一探究竟。

我扒在碎裂的陽臺邊上,耳邊呼嘯著腐臭的夜風(fēng)。

我的視線只偏了一個極小的角度,便看到了在月光下令我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的奇景:

那是一個龐大的巨人,正在鋼筋混凝土所筑成的建筑森林中緩慢行進!

它每跨一步,都會帶來一次小型地震。

這……究竟,是什么生物?是進化者嗎?

末世的C市,什么樣的奇事都會發(fā)生。我被此情此景所深深震撼,不由得駐足多看了幾眼。

不料,那巨大的頭顱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一般,驀地轉(zhuǎn)過頭來!

我慌忙躲到陽臺后,背脊緊貼著墻根,大氣不敢出。

只聽得漸行漸遠的腳步,現(xiàn)在竟重新變得步步沉重、清晰起來;而屋子內(nèi)的吊燈、擺設(shè),則又開始劇烈地搖曳作響。

我,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


【第二十四章】 白蟻之丘

你很難想象,世間居然存在有這么大的生物。

我在約莫十幾層樓,居然才與巨人的肩膀處于同一位置。

現(xiàn)在,這個龐然大物顯然察覺到了什么,正一步一步往回走來!

沒有什么要比這更令人驚悚了,天花板的吊燈開始搖搖欲墜,而桌面上的瓶子倒了下來,滾落地面,瞬間摔了個粉碎。

若是被這個巨人發(fā)現(xiàn),我應(yīng)該會和玻璃瓶落得相同的下場吧……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墻后,大氣不敢出,只聽得見自己胸膛里猛烈的心跳。

剛剛借著月光,粗略地瞥到了幾眼:

那是一只渾身赤紅色的巨大人形生物,短胳膊短腿,四肢極為粗壯,步行時遲緩,看起來不像敏捷類型。

受到重力約束,地球本不該演化出如此生物,這家伙卻能在陸地上健步如常、呼吸順暢,簡直令人驚詫。

我聽得大地轟鳴,地震越發(fā)接近,強大的壓迫感差點令我尿失禁。

在巨人臨近的那一刻,我拼命思考著自己的生存對策,但很遺憾,除了躲藏在黑暗之中,我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最爽快的結(jié)局是被一掌拍爛,化作齏粉,我會在瞬間死去,倒也不足為懼。

最糟糕的是建筑被毀,我在斷垣殘壁之中被牢牢壓住,承受持續(xù)數(shù)倍的痛苦,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聽見那粗重的、似乎是喘息的聲音,就發(fā)生在墻后!

恐懼到了頂點,是生理性的全身麻痹,密集的汗水從全身沁出,幾乎將我的上衣浸透。

我絕望地等待死神降臨,但是直到目前為止,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地震也沒有再發(fā)生過。

它駐足了,就在我的背后!隔著薄薄的一面墻,我能感受到它身上令人窒息的臭味。

掩體之后,是無盡的煎熬,我想象著巨人是一個耐心的獵手,任何破綻都會使得獵物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巨人靜止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我開始懷疑它是否已經(jīng)離開。

這種可怕的好奇一旦形成,就化作撓心般的癢。

我屏住呼吸,努力調(diào)動起麻痹的身體,我要慢慢轉(zhuǎn)向身體的左側(cè),去窺探一眼外界的危險。

一眼,就一眼!要不然,我就會被自己內(nèi)心的幻象所吞噬。

光移影動,我趁著巨人在挪動身軀的時候,從殘破的陽臺縫隙之中,窺見了它可怕的全貌!

巨人有著幾近透明的血色皮膚,然而在那層皮囊的里面,不是肌肉筋骨,而是密密麻麻的、仿佛如卵石般堆疊起來的東西。

直到它身體的一側(cè)被慘白的月光照亮,我終于看清楚在那層腸衣般的肌膚底下,竟然是一具又一具被菌絲相纏起來的人類軀體!

按這個密度,組成一個巨人,需要成千上萬具人類的尸體!

此時它突然嚎叫起來,聲音浩蕩而悠遠,如枯骨制成的號角聲,這是萬千個亡魂的哀哭。

原來,這家伙被某幢高樓的燈光所吸引。只見它用壯碩的手臂把住建筑,從發(fā)光的窗口中彈出食蟻獸般的長舌,只聽得對面樓內(nèi)一陣瘆人的慘叫,片刻之后,那具有黏性的長舌上竟捕獲了不下5人!

城市的建筑森林,于它來說,竟如同白蟻之丘!

喪尸圍城,已是絕望,更不用提那些具有高級獵殺技巧的“進化者”。

然而,病毒卻有著更為驚人的“想象力”,那些地獄般的一件件“杰作”,不禁令我一陣膽寒。

月色被惡魔所遮蔽,我躲藏在黑暗之中,徹夜盡是殺戮的聲音。


【第二十五章】 歸隊

再深的黑眼圈,也阻止不了我重新歸隊的迫切渴望。

眼見黎明出現(xiàn)在天際,巨人則早已沒了蹤影,我便從沙發(fā)上一滑而下。

先是將兩位老人生前的床鋪整理完畢,把一家三口的合影擺在了上面。

又將一碗粥、兩個白面放成一排供奉起來,雙手合十以謝救助之恩。

斯人已逝,然生者還須前行。我在房間里搜尋了一圈,將能夠找到的食物沉甸甸地打包帶上。

末世中的“黃金”,實在不應(yīng)該任由其腐爛、被浪費。

這一夜過得雖不好,但閉目寧神還能夠恢復(fù)了不少體力。

加之體內(nèi)菌絲在噼啪忙碌,身體的疲勞感在慢慢離我而去……

這就印證了一件事:體外傷、臟器受損、甚至包括疲憊,“奇熱”就如同勤勞的蜜蜂,身體一旦有恙,它們就仿佛有了記憶一般,致力于將其恢復(fù)成原樣。

但我猜想每一次的修復(fù)應(yīng)該都會消耗不少的能量,因為我能夠感到逐漸明顯的饑餓感,那可是才吃了早飯的節(jié)奏!

不用管住嘴,也不用邁開腿,就可以從一個嘴上無毛的“實習(xí)生”,變成棱角分明的霸氣漢子。

這樣的好事要擱在平時,做夢也會笑醒。

但在這糧食匱乏的末日,就不再是件令人期待的事了。

我盡量不再去多想,好凝聚精神去感知四周的危險。

萬幸的是昨天追蹤器隨著馬桶抽入下水道,吸引了樓內(nèi)大部分喪尸去追逐,我才得以有驚無險地來到樓下。

大地還是如此地令人踏實,我踏上歸途,心中充滿了喜悅。

糖寶這小丫頭怎么樣了,大家有沒有把她照顧好?黃弟也會保護好她的吧!

小哥的喪尸研究有沒有新進展?我可不打算告訴他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周奇奇一定會在工廠門口的監(jiān)控器里率先發(fā)現(xiàn)我!布置監(jiān)控網(wǎng)對他來說可是小菜一碟。

我望向腰間的匕首,這次回去也算是完“匕”歸趙了,我要揭穿胖爺身份,然后從他這兒學(xué)上個一招兩式!

想起又能同伙伴在黑夜般的末世之中,生起溫暖篝火,哪怕是同擔(dān)共苦,這樣的日子,也是值得的。

我禁不住嘴角上揚,腳下不由得呼呼生風(fēng)。

而霖立集團的標(biāo)志,不覺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回頭望去,那天我引著尸潮奔跑,在腎上腺素和“奇熱”病毒的雙重作用下,竟也跑了不下5公里的路,工廠雖近在視距之內(nèi),卻也耗費了我不少的時間。

大白天的,喪尸群早已鉆入各掩體內(nèi)躲避,加之廠房四周地勢開闊,危險存在與否一覽無余。

于是我放下警惕,將空間探查之力收回,大步朝著廠區(qū)的門口走去。

監(jiān)視器位于門房的側(cè)上方,我本想走到跟前,朝著鏡頭招一招手,來通知伙伴們自己的到來。

轉(zhuǎn)念一想,不如給他們一個驚喜。便蜷下身子,貼著廠房的墻壁,摸進門房。

伙伴近在咫尺,令我激動的心情無法平復(fù),再不過幾百米的距離,我們就能相見!

然而,在門房內(nèi),我竟看見一個身著迷彩服、軍人模樣的人躺在凳子上,翹著腿正在打盹。

“什么人!”只聽見背后一聲大喝,還來不及轉(zhuǎn)身,記憶的最后畫面是襲來的一槍托。

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十六章】 囚徒

一束昏黃的光從眼皮底透進來,鼻腔里鉆進一股濃重的霉味。

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倒在草垛之中,墻角則堆積著許多破舊的木箱。

這兒看起來像某個儲藏舊損存貨的倉庫,那些木箱表面霉?fàn)€,顯然是有了些年頭。

身邊傳來悉索的聲響,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一個人。

慌忙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絲不掛,只得再次蹲下,尷尬地遮住下體。

然而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因為身邊的這些人,也都是些男人,同樣衣不遮體。

四周皆是墻壁,只有一扇緊鎖的、銹跡斑斑的鐵門——我們都成了囚徒。

“醒啦?”其中的一個人和我說道,見我緊張地蜷縮到角落,他并沒有再靠近,只是遠遠地歪著腦袋擺了擺手讓我別介意,“從昏睡中醒來的伙計都是你這樣的反應(yīng)?!?br>
“我并不比你早來多少時間?!彼孟裰牢蚁雴柺裁此频模瑳]等我開口,就一股腦地將這里的情況都介紹了一通:

“這里的人互相都不認(rèn)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大家都是C市的幸存者,且都是男人?!?br>
“大家?guī)缀醵际潜灰恍┥碇娧b的士兵們給帶到這的,真該死的,他們居然選擇動粗的!”

“如果你有什么能讓大家知道當(dāng)前處境的信息,可以共享一下,以便于我們共同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這個男人說話條理清晰,能讓人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迅速理解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同時他也十分地富有親和力,說話的方式坦誠而直率,更易令人對他產(chǎn)生信任。

整個房間大概有二十來號人,我注意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不出意外的話,他應(yīng)該和這里醒來的人都磨過嘴皮子。

我沒有回答,周遭的一切令我感到陌生和不安,我需要花一點時間來消化一下。

我簡單回溯了昏迷前的記憶,和男人說的如出一轍,我們都是被身著軍服的士兵給帶進來的。

并且,他們采用的手段并不光彩。

我摸了摸腦袋,被槍托敲擊的地方雖然迅速結(jié)了痂,但到現(xiàn)在還在隱隱作痛。

然而,好些蹲坐在地上男人們,神色并沒有顯得十分慌張,相反的,有些還相當(dāng)樂觀。

這實在是令我感到意外。

是的,士兵們抓住了我們,卻并沒有選擇殺死我們。

所以這些樂觀者的結(jié)論是,在特殊時期,軍隊對平民的營救方法可能有所不同。

但是,他們本可以好好溝通,讓被救助者配合行動。

在人人都希望獲救的末世,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生銹的鐵門“咯吱”一聲被打開,由兩個戴著防毒面罩的士兵架著,又一個失去知覺、赤身裸體的男性被扔到了草垛之中。

用“扔”這個詞,已經(jīng)算是委婉了。

其中一個像長官模樣士兵向躁動不安的人群解釋道,救援對象中出現(xiàn)了感染者,為了安全考慮,希望大家再忍耐片刻。

這番話如同喂了一顆定心丸,大家四散而去,各自又坐回到了草垛上。

然而我注意到,除了剛和我搭話的大哥,還有寥寥三兩人,始終對這些士兵懷著警戒的目光。

現(xiàn)在,我和他們有著同樣的感受。

我們渾身赤裸,而對面則全副武裝,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在這個充滿著霉味和汗臭味的囚籠,到處都是重重的疑點。

和胖爺在一起的時候, 我就學(xué)到了不要把生命主動權(quán)交到別人手上這重要的一課,于是我將精神集中起來,思維很快就從狹小的囚籠擴展開去……

“整個倉庫大概有百來號人,關(guān)押在不同的單間里,”我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挪到先前和我搭話的那個男人邊,蹲了下來。

“零散走動的應(yīng)該是看守,兩人一組,一共十幾個人的樣子?!蔽覊旱吐曇簦M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對方瞪大了眼睛,顯得一副很驚異的樣子。

“是我被押進來時觀察到的。”我撒了個謊,不想輕易就暴露自己的能力。

他漆黑的瞳在昏暗中亮了一下,堅定地朝我點了點頭。

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取得了他的信任。


【第二十七章】 非正編部隊

大哥名叫胡世杰,還有結(jié)識的兩個年輕小兄弟,一個是林真,一個叫艾迪,都是城里的本地人。

之所以對這些士兵的行徑感到懷疑,是因為“救援人員”粗暴地將他們和家人分開,醒來后問詢,卻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答復(fù)。

胡世杰有一個80多歲的老母親,原先是和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最令他擔(dān)心的,還是他那15歲的兒子——軍隊也一并帶走了他。

我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也明白這些被暴力押入囚籠的人,此時內(nèi)心的焦躁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

這些士兵粗暴而野蠻,在他們迷彩服的臂章上,繡著一條銀色的蛟龍,還打了個紅色的叉。

我不是軍迷,不了解這樣的標(biāo)志代表著哪一支部隊,但我見過舅舅的軍裝,這樣的標(biāo)識顯然不屬于國家現(xiàn)役的正編部隊。

地下室的舊貨倉庫,無法觀察到外面的世界,我們只能從間隔的送餐點來判斷大致的時間。

送來的食糧量少且難以下咽,不說那些燒成糊狀、難以辨認(rèn)的菜,桶中的飯多半是燒糊的飯糍,硬如鋼鐵,簡直比牢飯還要糟糕。

我同幾個伙伴們交換了一些信息,討論了一些細節(jié),一個計劃很快便呈現(xiàn)出來。

在那一段時間后,有幾個士兵意外地闖入,拿著高壓水槍不由分說便向人群噴射起來。

這令原先保持著相對安靜的人群又沸騰了起來,有人聞出是消毒水味,庫房里的哀嚎聲才有所減弱。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病毒高等如“奇熱”,竟也對消毒水有著強烈反應(yīng)。

我的皮膚、口鼻各沾了一些,便難受得渾身蜷縮起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地想要嘔吐。

好在胡世杰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用自己身體擋住了水流,這才讓我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萬幸的是,小群體并沒有對此有過多的猜疑,我生理上的排異也僅僅多持續(xù)了幾分鐘而已。

一切按原計劃進行,由于大家被囚禁的平均時間不久,短時間內(nèi),多數(shù)人仍能夠遵循著正常的生物鐘來作息,因此非常容易判斷什么時候是黑夜。

我們幾個輪流休息,等到約莫第二天一早,鐵門被打開,泔水一般的餐食又送了進來。

大哥胡世杰和林真不由分說,上前就搶,這場景大大刺激了餓了一晚上的男人們,大家見狀,紛紛上前加入了這場哄搶,生怕自己晚一步吃不上東西。

那持槍的士兵見狀立即警覺起來,先是試圖恢復(fù)秩序,但幾次吆喝都沒有起到效果,庫房內(nèi)頓時亂作一團。

艾迪一直在人群邊緣伺機而動,幾次想突入人群試圖拿飯,都失敗了。

眼見人群密集,根本沒有插進去的機會,他一把抱住了另一名看起來像是士官的大腿:

“兵爺,求你幫幫忙了,我從昨天起就沒吃上過一粒米飯!”他面帶哭腔,而整個人連站立的氣力都快沒有了,要不是有腰帶束著,對方的褲子都快被他給拽下來。

那士官吃了一驚,連忙厲聲喝斥讓他放開。

艾迪繼續(xù)糾纏,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那下半身上。

“放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士官竟直接將手摸向了腰帶間的槍!

輕者是頭破血流的一槍托,重者則無法預(yù)計后果,眼看事態(tài)發(fā)展超出控制,我趕緊上前拉住那軍士的胳膊:

“長官,我弟有低血糖,我們實在搶不過那些野蠻人,您行行好單獨給我們搞一份飯!”

狐貍自然不想在這里輕易露出尾巴,于是滿口應(yīng)承,只為擺脫我倆此刻的糾纏。

“長官,我還要和您報告,這禿子昨天打人!”我故意捂住左臉,將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個光頭男子,那人還在拼命哄搶著,絲毫沒有任何的察覺。

“我沒工夫和你們瞎扯!”對方不愧是軍人,我感受到軍服下的肌肉一陣發(fā)力,那士官從我這里掙脫出胳膊來,還沒怎么注意,手槍已經(jīng)牢牢握在手中。

我順勢向草垛倒去,再一看,機敏的艾迪也當(dāng)機立斷,一把推開士官的腿,在地上翻滾耍起了無賴:

“你們都不是什么好鳥!這點夠吃啥呀!你們不把人當(dāng)人!”

后者拉開槍栓,正當(dāng)我們以為把戲演過了的時候,那士官卻并沒有將槍口指向我們,而是朝天開了數(shù)槍。

很快,那些哄搶食物的人群便一哄而散——這場鬧劇結(jié)束了。

幾分鐘后,待到送餐的士兵離開。

昏暗的燈光,從艾迪的手掌下,亮出了鑰匙的金屬光澤。


【第二十八章】 越獄行動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發(fā)現(xiàn)失去鑰匙的士官,很快就會帶著人找回來。

而胡世杰苦口婆心,竟想要號召大家一起出逃。

他的“異想天開”,毫不意外地,遭到了眾人的拒絕。

非但如此,有人還因擔(dān)心被牽連,打算在我們走之后主動告密。

更意想不到的情況是,林真在最后的關(guān)頭退縮了,越獄行動由此減少到了3人。

亂世之中,生命如草芥,外面是嗜血成性的尸群,里面不過是些看似兇惡粗魯?shù)氖勘?br>
屈辱地活下來,或許還可以見到家人,但選擇出逃,便是孤注一擲,前路未卜。

林真權(quán)衡利害,最終作出了留下來的選擇。

這么一個臨時的決定,導(dǎo)致了我們原來的分工全部推翻。

但時機不等人,我們不能在這里逗留哪怕半分鐘了。

最后我們輪番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對他的決定表示理解。

隨著生銹鐵門“吱呀”一聲,我們的逃亡之路就此開啟了。

不得不說,厚重的鐵門,老式建筑穩(wěn)固又錯綜的結(jié)構(gòu),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我的一部分探知能力。

以至于當(dāng)我來到門外,才聽見原來在這座位于地底的“監(jiān)獄”中,竟充斥著無數(shù)的聲音!

也不由得驚嘆,這些士兵究竟囚禁了多少幸存者!

我努力將自己的思維向上拓展,想預(yù)先計劃好逃跑的路線,卻被這些嘈雜的聲音所干擾、遮擋。

沒辦法,只能試著到接近地下倉庫出口的位置再作打算了。

這里是霖立集團的地下,這件事早在我們商討之前就已明晰。

說起來胡世杰還是霖立集團的老員工,在清點存貨的時候也來過這兒幾次。

因此,配合著我的能力,要找到地下室的出口并非是一件難事。

但巡邏隊的路線并不固定,有時會臨時改變,這時常令我們陷入被動。

三個赤身露體的漢子,要躡手躡腳地避開訓(xùn)練有素又全副武裝的士兵,這樣的場景,無論是誰見到都會捏上一把汗。

好在外面對地形頗為熟絡(luò),又加上地下室光線陰暗,絕望的叫喊聲不絕于耳,這些士兵很難察覺我們這些行走在陰影里的逃亡者。

當(dāng)勝利的曙光即將來臨——我們接近了地下室的出口時,從倉庫的深處、我們逃離的方向,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吆喝。

我們知道自己的逃亡行徑已經(jīng)暴露了,緊接著,便是從身后傳來的密集腳步聲。

那扭曲的回聲、恍然間的光移影動像一只看不見的巨掌,狠狠地壓迫著我們的心臟。

“快走!出口就在上面!”胡世杰催促道。

我一把拉住兩人——方才,先遣的思維通過階梯,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了4個荷槍實彈的士兵的影子。

艾迪無可適從地看著我倆,一時不知該相信誰。

走,一定會被抓?。涣簦步^無機會!

胡世杰見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一副堅定的樣子。

時間靜止了數(shù)秒,他意識到我一定有這樣做的理由,便下定了決心似地,一把將我和艾迪拉回到了陰影之中。

在這段緊迫而煎熬的時光里,他只說了一句話:

“接下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第二十九章】 致命的暗道

不知在陰影中走了有多遠,我的光腳板都快磨出血來。

而胡世杰則一聲不吭地領(lǐng)著路,他選擇的路線百轉(zhuǎn)千回,但總是能避開那些追擊者。

有的時候,那些士兵的吆喝近在咫尺,仿佛是隔著一道墻壁的距離,可就是無法找到我們。

最終,領(lǐng)路者將我們帶到了一處死胡同。

我和艾迪面面相覷,不知胡大哥將會作什么樣的安排和打算。

只見他走向一面墻,用手背敲了敲。

那道墻通通作響,內(nèi)部像是空心的一般。

他又將一只耳朵湊上去聽,像是在探查墻后的情況。

后來,他并沒有再對這面空心的墻作什么文章,而是徑直俯下身去,試圖將下水道其中的一塊鐵格柵移出來。

鐵格柵很沉重,我和艾迪趕緊上前幫忙。

剛幫完我們就后悔了——濃稠而污濁的黑水和垃圾正緩慢地在下水道流動著,那股腐臭的氣味簡直叫人永生難忘!

艾迪捂著嘴,幾次都快要吐出來。

更甚者,胡世杰向我們提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要求:

掩住口鼻,從下水道處潛下去,跟隨他在濃濁的黑水中進行三米!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并沒有在征求我們的意見,轉(zhuǎn)眼,一只腳已經(jīng)邁進了下水道……

身后越來越多的追兵臨近,當(dāng)下任何的猶豫,都將是致命的。

我們別無選擇!

我心一橫,也跟著跨入了黑水之中,腳底好像踩到一塊軟綿綿的東西,可能是腐肉,也有可能是什么生物的殘骸,更令人驚懼的是,我竟感覺到它還動了一下!

腦海內(nèi)浮想聯(lián)翩,頓時我汗毛倒豎,全身的冷汗爆出。

再看看前方,胡世杰的腦袋,正慢慢地從視野中消失……

一回頭,是艾迪一臉的煞白。

眼見胡世杰已經(jīng)沒了影子,我又害怕跟丟,急忙深吸一口,不顧一切地,也扎了下去……

那是一段令人永遠都不想記起的絕望經(jīng)歷,它能在任何場合讓我原地爆炸。

試想,你被污穢包圍掩埋,四周暗無天日、辨不清方向!

你屏住呼吸、掩住口鼻,那濃烈的惡臭卻還是無孔不入!

肌膚和腐作泥團的污物相親,你分辨不出是什么正堵塞在你的毛孔,你渾身起了疹子在抵抗!

你用盡了全力,剛好才能攪動泥濘、艱難緩行,而每一次的努力,都在消耗著你存續(xù)不多的氧氣!

在黑水之底,我根本無法判斷,自己正朝著哪個方向,行進了到底有多遠。

我沉淪在這短短的三米內(nèi),并且很快就將窒息而亡!

身體因為缺氧而漸漸失去活力,我感覺自己的腿都已經(jīng)無法邁開……

正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

緊接著,那手用力一拽,我便被地獄吐了出來。

我用力抹開眼睛上的污穢,當(dāng)目光看到周遭的一切時,驚得差點跳起來:

成群的老鼠爬過我的手背、越過我的大腿四散奔逃,那數(shù)量足有上百只!

我這才明白自己剛剛第一只腳邁入下水道所踩到的,竟然是這玩意兒……

然而,所有的驚悚都不及胸腔中快要爆炸的肺泡。

我和艾迪抹開嘴邊的污物大口喘息,此時此刻,就連極為腐臭的空氣都覺得清新無比!


【第三十章】 軍事基地

如果不是依靠嗓音,我們簡直分不清這幾個黑不溜秋的泥人誰是誰。

三人彼此攙扶著,終于艱難地從泥濘中淌了出來。

身上的污物離開了下水道,很快便板結(jié)起來,在裸露皮膚上形成了一層覆蓋物,就像是穿上了衣物一般。

本是臭不可聞的污物,我們在經(jīng)歷了如此劫難后,像是失去了嗅覺。

下水道之底的臭味,早已超過了閾值,以至于鼻子對其他低等級的臭味已經(jīng)無感。

當(dāng)下,身上的那件“衣服”竟令我們產(chǎn)生了一種安全感,這讓我想到野豬總愛在污泥里打滾的原因。

我們當(dāng)中有個黑人站了起來,從他主動的動作,勉強能辨別出應(yīng)該是胡世杰。

只見他指了指不遠處,所指之處,是一座被腐蝕得不成樣的梯子。

梯子的上方透下了光,我猜那應(yīng)該是出口的地方。

我們簡單休息了一會兒,便起身開始趕路。

攀爬時,那布滿鐵銹的梯子不住地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胡世杰不得不安排我們一次一人地攀爬。

我小心殿后,卻在最后快要到達樓上的時候,接連踩斷了三根梯踏板!

我慌忙扒住上一層的樓板,那銹蝕的梯子剛好在那一刻壽終正寢,整個地坍塌了下去,瞬間碎成了鐵粉。

還好一切都只是有驚無險,我們攀到了上一層,眼見的是三人高的排風(fēng)扇在緩慢轉(zhuǎn)動著,白日的光線從室外擠進來,一道道被風(fēng)扇切得細細長長,在陰暗的室內(nèi)循環(huán)播放著。

地底的哀嚎和呼喊從耳根消除,然而另一種喧囂卻又突然闖入。

剛從地窖逃離,眼睛開始逐漸適應(yīng)白天的光線,當(dāng)眼前的一幕浮現(xiàn)在面前,我們?nèi)巳滩蛔◇@呼出來。

霖立集團的廠房,儼然已成為了一座大型軍事基地!

我當(dāng)即冷汗直冒:我離開的時候,胖爺和小丫頭他們,還在這座廠房內(nèi)呢!

雖說有胖爺在,可能會提前察覺這危險,但是逃亡地圖上的第四個臨時避難所,與這里相距甚遠,物資條件又遠遠不及廠房……

但當(dāng)我透過排風(fēng)扇,觀察到外面的情形時,不得不先擔(dān)心起自己當(dāng)下的處境來。

胡世杰向我和艾迪作出了噓的手勢,排風(fēng)扇面前走過了三兩個巡邏的士兵,我們緊靠墻邊,黑泥的偽裝使得我們與墻幾乎融為了一體。

排風(fēng)扇外,我們安靜地蹲伏著,可排風(fēng)扇外的世界可就沒這么走運了。

幾十上百個赤膊著的男人,只穿著簡單的短褲,在費力地挖戰(zhàn)壕、擺運物資。

他們身板單薄而無力,與那些身材健壯、孔武的士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們只第一眼就看明白了:這些人,分明就是那些普通的市民、被抓進“牢獄”中的囚徒!

我原本以為,就算這些士兵不負責(zé)執(zhí)行救援任務(wù),至少還講求人情,卻沒想到那些監(jiān)工的軍士并不手下留情。

他們揮舞著鞭子和槍支,大聲呵斥著那些無辜的平民,讓其加快進度。

會有反抗的火苗,但是很快就會被暴力毆打、或者干脆用槍口抵著解決。

在這里、在這座資源大量被消耗、遍處是喪尸怪物的死城里,沒有人道和尊嚴(yán),手無寸鐵就是原罪。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座事基地看起來固若金湯,高處的崗哨有負責(zé)戒備的士兵,有三五座塔樓還在用自動步槍朝外射擊。

為了能掌握這座基地的人員分布情況,我還是啟用了感知能力。

然而,當(dāng)意念的觸角不經(jīng)意擴展至廠房外,我有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發(fā)現(xiàn)!


【第三十一章】 全天候末日

我早就該意識到,在塔樓上的那些軍人,是在向什么東西射擊!

大白天的,并不是在與什么變異的進化體戰(zhàn)斗。

而是從某幾個方向密集而來的,向著這座臨時的軍事基地發(fā)起猛沖的喪尸群。

濃密的云朵覆蓋在城市,天空看起來有些陰霾。

在我的認(rèn)知內(nèi),即便是在這樣的天氣,喪尸也從不像這般,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意走動。

紫外線會射穿它們的孢子外殼,令其破裂的細胞無法存儲水分。

可現(xiàn)今竟完全不同,在我的感知范圍內(nèi),它們昂首闊步,行進如飛!

短短1個月期間的進化,令它們在面對陽光時,不再像當(dāng)初那般抱頭鼠竄、曝光即死。

這是極為可怕之事:原本在日間,人們得以冒險去獲取一些物資,忌憚的只是那些萬里挑一的“進化者”。

而今,人們將24小時全天候地暴露在這些怪物的爪牙之下!

不用多言,C市的幸存者將再一次銳減。

我再一次感到造物者深深的惡意,這場滅世游戲仿佛并沒有打算給人類留下任何的機會。

與伙伴團聚,在這短時間內(nèi)看上去能夠?qū)崿F(xiàn)的夢想,現(xiàn)在看來不僅成了奢望,他們的安全此時還成了我最擔(dān)心的事情。

縱使有生存經(jīng)驗的特種士兵,沒有一個像眼前軍事基地一般的組織,要想行動起來還是困難重重。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打斷了我的思慮。

胡世杰指向離我們所在之處比較近的一塊地方,那兒有著十幾個人的數(shù)量的平民在挖著戰(zhàn)壕。

不知是不是位置比較偏的關(guān)系,留下的監(jiān)工僅僅只有一個。

不久前,我們曾就如何逃離這座軍事基地進行了一次討論。

大家根據(jù)胡世杰對霖立集團地形的了解,結(jié)合我對整個基地的布局的探查,進行了綜合的判斷。

最為理想的出逃口離這里約800多米遠,因為只有內(nèi)部人員知道,所以軍隊一般不會特意在那里安排崗哨。

但由于基地中的人員過于密集,我們始終無法找到一條能夠完全避開武裝人員到達目的地的線路。

即便是塔樓上的士兵正與喪尸猛烈交火,塔下依然有崗哨隨時保持警戒。

若是我們貿(mào)然突進前行,很有可能會成為這些士兵的活靶子。

眼下的這道工事,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現(xiàn)在我們蓬頭垢面、滿身污泥,模樣倒是同挖掘戰(zhàn)壕的這些勞工沒什么區(qū)別。

只要我們找機會混進去,一時間還真能掩人耳目。

加上挖好的戰(zhàn)壕已四通八達,到時候也可以隨機應(yīng)變,找到其他的逃生路線。

而那些監(jiān)工的規(guī)律我們也已經(jīng)大致摸透,他們每隔一端時間,都會集結(jié)隊伍,清點人數(shù)。

我們這一邊的監(jiān)工,剛剛才完成清點,就懶散地走到一邊抽煙去了。

這為我們?nèi)嘶烊雱诠り犔峁┝似鯔C。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由胡世杰領(lǐng)頭,我們從緩慢旋轉(zhuǎn)的大型排風(fēng)扇中小心翼翼地跨了出去。

戰(zhàn)壕的位置近在咫尺,我們小跑了幾步,只消兩個跟頭,便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

然而,戰(zhàn)壕比我們想象得要深得多,我們跌入溝壑,直摔得眼冒金星、狼狽不堪。

更糟糕的是,由于動靜太大,戰(zhàn)壕內(nèi)的十幾雙眼睛,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的時候,齊刷刷地望向了我們……


【第三十二章】 奴隸與光

望向我們的十幾雙眼,充斥著疲憊和懶散,閃爍著忿恨,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當(dāng)意識到臨時的闖入者同他們一樣,不過是幾個悲哀的可憐蟲,他們便重新拿起手中的工具,若無其事地又干起活來。

我意識到,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熄滅了。

這些人從黑暗的地牢中被聚集起來,掘地三尺,向堅硬的廠區(qū)地面發(fā)難,做最苦最累最臟的活,汗水在他們堅實的軀體蛇形游移、肆意淋漓。

要塞內(nèi),是士兵們黑洞洞的槍口;而外面,則是嗜血食肉的喪尸群。

除了做順從的奴隸,他們似乎沒有第三種的選擇。

從好幾個勞工的背脊上,我見到了反抗所付出的代價——累累鞭痕,觸目驚心,舊傷未好,新傷交疊,皮開肉綻之處甚至還滲著閃亮的鮮血!

好在我們唐突而糟糕的出場,既沒有引發(fā)人群的騷亂,也沒有引起崗哨的懷疑,一切都可以按原計劃進行。

三人小隊在黑色泥垢的偽裝下,一邊佯裝勞作,一邊向著既定方向移動。

我們的行動得掌握好一個度:既不能操之過急,也不能過于謹(jǐn)慎——演戲必須要騙過地面崗哨,脫逃也得搶在地牢追兵來到這里之前。

然而,將近一公里的路程,談何容易!

我從泥地里摸到一把鎬,卻未曾想到是有人故意設(shè)下的一個小小陷阱。

“也帶我走吧!”

耳畔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猜得出,這應(yīng)該是這把鎬子的原主人。

我身體微微后仰,不敢做太出格的轉(zhuǎn)身,余光目及之處,是一位身上落滿鞭痕的青年,身上疤痕數(shù)量之夸張,顯示著他的桀驁與不馴。

我沒有同他對視,卻感覺對方的目光沉熾有力。

他是如此地敏銳,自始至終,都在觀察我們?nèi)说男袨槟J?,而我們的動機則點燃了他內(nèi)心的火焰。

“在這里,死路一條!”他急促地低聲說道,為避免引起崗哨懷疑,他的嘴唇僅是微微地翕動。

他佯裝擦汗,卻在瞬間指了指這座新建的軍事基地的塔樓,順?biāo)傅姆轿?,我窺見恐怖的一幕:

三五個被套著腦袋的尸首,被吊在高墻上示眾!

我胃里翻江倒海,感到一陣惡心,看多了喪尸恐怖的臉面,卻見不得同類在末世間的薄涼和丑惡。

拒絕意味著有被暴露的風(fēng)險,而出逃人數(shù)的增加,還能夠增加逃出生天的機會和可能。

面對這個陌生青年的要求,我沒有再猶豫,答應(yīng)了下來。

我同他緩步至一片洼地,一邊協(xié)作掘土,一邊將我們的計劃言簡意賅地向他托出。

不料,青年的眼睛突然放起光來。

“你們……可以先跟我來!”

我未曾料到,幸運女神這次選擇站在了我們這一邊!


【第三十三章】 宿命

不得不說,原計劃在實際執(zhí)行中,還是有不少致命的漏洞。

就比如,小隊要如何在不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迅速通過近一公里長的戰(zhàn)壕!

戰(zhàn)壕的內(nèi)部并非我們所預(yù)想的那般蜿蜒曲折,而是寬闊而平整。

這些防御工事是用來約束尸群的,與概念中的戰(zhàn)壕有不少出入。

老天保佑,若不是新成員的出現(xiàn),我們大概率會被地牢中的追兵所追上。

“快!“他低聲招呼,趁著附近守衛(wèi)低頭掏煙盒的間隙,將我們引入一處每次僅可供一人進入、大概只半身高的小壕溝。

那是一道大型工程機械經(jīng)過所留下的車轍,方向剛好通往廠區(qū)的西門附近。

我們半蜷著身子,跟隨他挨個進入,如遁地一般,迅速行進。

數(shù)分鐘后,只聽得胡世杰驚喜地提醒道:“就快到了!”

我小心抬頭,車轍的盡頭緊挨著建筑的陰影,出口是一個難得的死角,剛好能夠避開所有的崗哨。

一切都比想象得更加順利,我們在建筑陰影的掩護下從容地爬出。

趁此機會,我閉目小做了一番偵察,進一步驗證了出口附近的安全。

沒有士兵,就連零落的喪尸也沒有。

接下來就是胡世杰大顯神通的時候了,只見他來到一處墻角,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陣,居然在爛枝枯葉中拎到一只生銹的鐵扣,鐵扣連著一塊巨大的石板,他當(dāng)即招呼著我們隨他一同把石板移開。

這是一套被遺棄的地下水泵閥門,太妙了!只要通過閥門處的地底縫隙,便可以輕易地從圍墻的另一頭鉆出,逃離廠區(qū)。

自由的風(fēng)從對面的石板縫嗚嗚地鉆進來,我們欣喜萬分,迫不及待地跳下土坑。

所有人幾乎都已經(jīng)下到了土坑,只剩下胡世杰。

“杰哥!快?。 蔽医辜钡叵蛩÷暫艉?。

“你們先走,我來斷后!”話音剛落,胡世杰做了個令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動作:

他只身在外,還沒有跳下來,竟還要將移開的石板,再挪回原位!

我愣神了幾秒,猛然想起,和他一起被抓捕到這里的,還有他15歲的兒子!

再看向艾迪,他已經(jīng)將臉深深地埋到了胸前,只剩新加入的伙伴還錯愕著臉。

我見過胖爺為家鄉(xiāng)女兒的安危不顧一切的樣子,所以我能明白,如今我們再怎么勸阻,也都是枉然。

好不容易來到這里,為何有人需要承受更殘酷的結(jié)局?

“杰哥,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有誰忍不住在小聲啜泣。

胡世杰微笑著點頭,揮手向外,催促我們趕緊走。

胸中痛苦填膺,空氣中則充滿了壓抑和悲傷的情緒。

離開,是我們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而另一頭,則已經(jīng)開始將石板闔上。

黑暗,慢慢籠罩了我們的身軀。

“我們在外面等你,回頭見!”

“回見!”


【第三十四章】 神女計劃

視界,突然被染上一層紅翳。

嘴巴、鼻息,感知到一種不切實際的咸腥與苦澀。

耳鳴緊跟隨后,將我拖入另一個異樣的寧靜世界。

黑泥覆蓋的雙手,又怎會感到點點滴滴的溫潤?

我茫然抬頭,一具失去了頭顱的尸體,正向著我倒伏而來……

五分鐘前,除了胡世杰以外的三人,終于逃離了已成為魔窟的霖立集團廠區(qū)。

廠區(qū)外的喪尸不多。軍隊強勁的火力,不斷吸引著尸群的注意力。

而為了絕對安全,我再度開啟了感知之力,探索了相對安全的線路。

零落、孤單的幾具殘尸,趴在地面茍延殘喘地嘶叫。

我們小心翼翼地繞開,一切都順利極了。

50米就能到達的建筑群,在其中找到一個臨時避難所絕對不是什么難事。

倏然之間,“嗖”地一聲,就連我的感官都沒能抓住,附近的地表,“啪”地一聲,碎石彈動。

緊接著,一具無頭的尸體便倒伏于面前。

前1秒還在交談、慶幸著的同伴,腦袋被一顆精準(zhǔn)的子彈、如同擊碎一枚西瓜一般,裂作無數(shù)的碎塊……

溫?zé)岬孽r血噴濺在我的臉上、身上、手上……

震惶之余,我看見前面的艾迪回頭朝我大喊,但此刻我除了能望見他張大的口型,什么都聽不清。

兩秒后,另一顆子彈貼著我的頭皮掠過,從艾迪的左肩貫穿而過,殘忍地擊斷了他的整條左臂。

我想走過去,護住他,但身體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響應(yīng)。

我看著倒在地上同伴殘缺的尸身、哀嚎抽搐著的艾迪,這時候我想起難過了,一股悲愴從胸口升騰而起。

然而情緒還是比子彈要慢一步——“嗖”地一聲,我的記憶,于那一刻起,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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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棟的防御工事已經(jīng)加固了60%,B區(qū)的提取裝置遇到一些問題……”

“什么問題!”

“進化者的牢籠損壞嚴(yán)重,我們根本沒有合適的補充零件……”

“拆卸工程機械車輛的金屬構(gòu)件,一定要修好它!”

“可是長官……”

“趕快去!不然我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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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間,我聽到身邊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然而腦袋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教授來過這里,我們找到了他留下的資料信息!”

“傳達給大家了嗎?”

“是的,我們傳印了好幾份,今晚之前就能完成全部學(xué)習(xí)?!?br>
“加快進度!神女計劃絕對不能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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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計劃?又是什么?

我漸漸有了些意識,但依舊模糊。

身體的某一部分受體則開始體驗到疼痛,思維逐漸運行,痛感卻像潮水般漸漸涌了上來。

我開始明白自己是受了槍傷,并且能清晰地感受到大腿部位的劇痛。

也很清楚,“奇熱”正在拼命地修復(fù),不會讓我輕易死去。

然而,被“奇熱”放大的痛感,又時不時地讓我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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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般的反復(fù)折磨,不知過了有多久。

“是時候把他叫醒了!”

我聽到有人在身邊說道。


【第三十五章】 斷頭臺

冰冷的水從我的頭頂澆灌下來,我猛一激靈,回到了這個清醒無比的世界。

環(huán)顧四周,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一座高臺的木柱之上,身邊是持槍的守衛(wèi),臺下,則是黑壓壓一片、赤身露體的人群。

斷臂的艾迪就綁在我的旁邊,他不住地呻吟、說著胡話,傷口沒有受過任何處理,已經(jīng)嚴(yán)重化膿,現(xiàn)在,潑上去的冷水也無法令他保持清醒了。

不過,這慘痛的一切就快要結(jié)束,我聽見一個厚顏無恥的聲音在全場響起。

“C市的市民們,大家好!”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略顯發(fā)福的背影,我看不到他的正面,但猜得出這家伙,應(yīng)該就是這支軍事力量最大的惡魁。

“末日降臨,’奇熱’病毒肆虐全球,感染者大軍屠殺全城!”

“我們?nèi)f不得已,請大家一同來建設(shè)這座城市里最堅固的堡壘!”

下面?zhèn)鱽韲u聲一片,但四周響起恐嚇的槍聲,硬是將這反抗的聲音給強壓了下去。

“而這四個人,目無法紀(jì),違抗軍令,擅自臨陣脫逃!給基地安全帶來了巨大的威脅。他們!”他提高了嗓門,”甚至還號召更多的人走出這里,去直面那些嗜血的怪物!”

“今天,我們將對這幾個逃亡者進行審判和處決!其中的兩個——如你們所見,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指向自己腳邊的兩具尸體:

有一具失去了頭顱,仰面朝上,可惡的暴徒們故意隱藏了他背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另一具則較為完整,背部朝上趴著,我沒能在第一時間認(rèn)出,直到在燈光下看到地上那一圈干裂掉渣的黑泥塊。

很顯然,這個想要救出自己孩子的父親失敗了——自動步槍的子彈從胡世杰的前胸貫穿而過,在他尸體的背上留下了一處巨大的彈痕。

“他們破爛、焦黑的尸體,將會掛在‘堡壘’的高墻之上,成為被感染鳥雀的引餌!”

我滿噙著淚水,而高臺之下,滿面塵灰的一張張臉寫著憤怒與仇恨,那些強迫勞動的人終于明白,這里并不是什么避難所。

“我知道,大家可能覺得我們的做法太強硬,或是過于粗暴?!?br>
“但是!如果不是大家一起齊心協(xié)力、加工加點,這些怪物就會入侵這里——到時候,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我向大家保證,這里的防御工事一旦建成,大家就能獲得自由!”

“你們可以和家人團聚,我們也歡迎大家?guī)е胰巳腭v基地——你們能看到,我們有足夠的武器和火力!”

沒有人會相信他所謂的這些鬼話,但是拳頭、鋼槍和炮筒會告訴所有人什么才是最硬的道理。

斷頭臺上,我輕蔑地笑著。

幾個士兵將我們的衣物拿了過來,扔在了堆起的干木柴上,隨后澆上了燃油。

處決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全場寂寥無聲。

自由,必須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一切都能重來,我還會作出相同的選擇。

我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氣,準(zhǔn)備向被壓迫的人們,作一次最后的死亡宣言。

“當(dāng)啷——”

從木柴堆上某件衣物的口袋,有什么堅硬的東西掉了出來。


【第三十六章】 戰(zhàn)神之佑

那件器物掉落了下來,像一顆閃耀著黑曜石光澤的星塵。

這吸引了某人的注意力——只見眼前那個未曾謀過正面的背影,緩緩走到器件面前,屈身將它拾起。

在某一個角度,直到那金屬物反光消退的一瞬,我才看清:這是胖爺留給我的匕首。

我不知道把匕首與這個軍閥頭子究竟產(chǎn)生了怎樣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只見他將匕首捧在手中,翻來又覆去地端詳著。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刀身上的那個名字上。

我看著眼前的那個背影竟劇烈顫抖起來,我猜不到這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但在短短的5秒內(nèi)對方馬上就抑制住了。

那身影轉(zhuǎn)了過來,于是我先是看到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間開始,一直劃過鼻子、撕開嘴唇、連向了下巴,而這道疤經(jīng)過的眼睛部位,則是一個黑色的眼罩。

這是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也怪不得這支部隊能做到如此地心狠手辣。

剩下的那只獨眼,像一道鋒銳的劍氣,直指我的眼睛,令我的視死如歸在下一秒竟產(chǎn)生一道破綻。

我嘗試避開這毒辣的注視,將視線轉(zhuǎn)移向下,卻又看見那家伙的右腳,已是一端用桃木枝代替的義肢。

我在心里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怎樣的一個戰(zhàn)爭狂魔,預(yù)想著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可能會比死亡更為糾結(jié)和痛苦。

果然,對方用并不存在的右腳向我跨了一步,我聽到他撇開擴音器下的聲音充斥著滄桑、骯臟和死亡,他的絡(luò)腮胡顫動了一下,于是我聽到這樣的一個低沉的聲音:

“這把匕首,是你身上的嗎?”

很巧合,衣物雖然是我們四個人的,但死者已經(jīng)不會開口,重傷者又滿口胡話,我又是當(dāng)時最佳的話事人。

在那個瞬間,我拿不定注意說是或不是,我料想不到事情的結(jié)果:

是生,是死,還是折磨?

但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思考的時間,因為那軍閥已經(jīng)拉開手槍的保險栓——目標(biāo)不是我,是一旁奄奄一息的艾迪。

戳軟肋,這是國際慣用的威脅手法。

“是的!”我賭他不會馬上開槍,因為他應(yīng)該還有問題需要我去解答。

“他還活著?你是在哪兒見到他的?”前半句差不多是他自己的臆斷,后一句才算是正題。

“把我身邊的人放了,我告訴你。”聽這樣的語氣,我意識到自己在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危險。眼下,能保住同伴的性命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

“我憑什么相信你,可能是你在路上隨便撿到的?!?br>
“就憑我?”我在心里勾勒出胖爺偉岸的身影,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說話的音量,”我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可以從一個精明能干、武藝高強的戰(zhàn)神身上撿漏?!?br>
這段話明顯是戳痛了他,我看見對方的眉頭虬結(jié)起來,發(fā)指眥裂。

“聽著,我可以不殺你們,”他實在是太著急了,思維紊亂且狼狽,表情中又露出了太滿的意圖,“但是你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關(guān)于他的下落!”他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

“我會的,但你必須信守自己的承諾?!蔽宜闪艘豢跉?,未曾料想到,即便只是胖爺?shù)囊患S身之物,竟也能在絕境里救我一命。

“押下去!”


【第三十七章】 那個男人

押送時,我雖然被蒙上了眼,卻“看”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蝙蝠需要發(fā)出次聲波、通過波的回彈來判斷獵物或障礙物的方位,在我的視界,卻不存在延遲一說,每一個微小的動靜都能勾勒出一個準(zhǔn)確的形象,然后星羅密布地顯示在我的腦海地圖。

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做到的,這樣的能力更像一種高維度的思考方式——越是專注,我能感知的內(nèi)容就越清晰。

更夸張的是:我大腿的槍傷此刻也已經(jīng)差不多愈合了——那是一道由9毫米口徑狙擊槍彈所造成的、幾乎將股骨都粉碎了的嚴(yán)重傷口,我曾一度認(rèn)為自己會落下殘疾,但”奇熱“的菌絲再次細密地、由表及里地將傷口完全修復(fù)。

押送途中,兩個守衛(wèi)一左一右地架著我,我還不得不將斷腿的模樣繼續(xù)裝下去。

我“看見”自己和艾迪被帶到了地下,路過數(shù)個彈藥庫,經(jīng)過幾個無人的隔間,最后進入了一間臨時搭建起來的刑訓(xùn)室。

將我們隨意一扔,鎖上門后,兩個守衛(wèi)便在門口開始聊起天來。

他們聊得很小聲,生怕有人聽見,但對于我來說,只要愿意,就能如同戴上高品質(zhì)耳機般、聽到360度立體環(huán)繞聲的聊天內(nèi)容。

“那把匕首的主人……是誰,能讓指揮官這么緊張?”其中的一個守衛(wèi)問道。

“還能有誰!”后者說道,”看這樣子就是許隊,許安翔?。 ?br>
“原銀蛟特種部隊B32支隊的隊長?傳說中的那個男人?”

“虧你原來還是甲級部隊的一員,要是沒聽說過他,你這幾年兵也算是白當(dāng)了。”

“我當(dāng)然知道!”前者語氣中有些不服,”那可是被稱為營中單兵作戰(zhàn)能力最強的男人,聽說能把身體的任何部位轉(zhuǎn)化成最致命的武器……”

“那只是一些夸張的傳言?!?br>
“我還知道,他是銀色戰(zhàn)爭勛章獲得者,特種部隊專聘一級格斗教官,軍事界聞名的全境狙神……”

“那些都是公開的稱號……”

“好吧……實際上,我的問題是:為什么這樣的英雄,還會讓指揮官咬牙切齒?”

“許安翔為救隊友,三次殺回敵營,搗了兩百多人戍守的基地,臨走還炸了兩座彈藥庫的、那場震驚國內(nèi)外的表演秀,你可曾聽說過?”

“沒有!”

“沒有就對了,在那個時候,你我都還只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列兵嘞……”

“那跟指揮官有什么關(guān)系?”

“指揮官……就是那個‘被救回的隊友’?!?br>
“對救命恩人更不該是這種態(tài)度啊!”

“正常來說,確實如此,”那守衛(wèi)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意識到要等到換班還尚早,”還有兩個多小時……足夠我說完這一整個故事了,如果你想聽的話。”

對面點頭如搗蒜,我甚至都能體會到他激動的心情。

同樣的,這個故事對我來說,也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刑訓(xùn)室內(nèi),我在冰冷而堅硬的簡易木床上輕輕翻了個身,擺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然后再次緩緩閉上了眼……


【第三十八章】 銀色的傳說(一)

圖塔斯盆地鋒銳的野風(fēng),切割著伸出地表的一切物體。

10米/秒如刀一般的風(fēng)速和不斷起舞的飛沙,悄悄掩蓋起5人小隊的行蹤。

銀蛇覺得靴子里有些搔癢,他一邊指揮著小隊在巖石后稍事歇息,一邊迅速脫下自己的靴子,然后從里面挑出一只半個巴掌大的蝎子。

他用兩個手指夾著這只毒蟲扔掉的時候略顯猶豫,在過往數(shù)不盡的生存訓(xùn)練中,這類節(jié)肢爬蟲可是十分難得的優(yōu)質(zhì)蛋白。

他瞇起眼睛望了望太陽的方位,又對了對手中的腕表,不敢再耽擱下去。

為避免被敵人的雷達察覺,直升機只能將部隊運送至離任務(wù)地點30多公里開外的地方,剩下的路程須由隊伍通過徒步來完成。

暗殺戰(zhàn)地指揮官,同時癱瘓敵人的機場,然后撤離——整個任務(wù)留給小隊的時間只有短短5個小時。

銀蛇早已習(xí)慣了和時間賽跑,他和他的隊伍是一部高效能的戰(zhàn)爭機器,是國家最鋒銳的利刃。

早在25歲的時候,他就進入了甲等部隊的候選名單。因各項成績優(yōu)異,被國家最頂尖的銀蛟特種部隊破格招錄,在平均年齡超過30歲的特種部隊中,成為了軍隊史上最年輕的特種士兵。

28歲那年起,他有戰(zhàn)必應(yīng),經(jīng)歷百余場超A級任務(wù),不滿5年,竟升任為銀蛟部隊中最尖刀的小隊——B32支隊的隊長。

急行軍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趕在星月朦朧之前,小隊到達了目標(biāo)地點,甚至比既定時間還早了十多分鐘。

趁著空,銀蛇依靠熱成像瞄具觀測了機場的戰(zhàn)力分布,察覺到機場戍守的人數(shù)似乎和情報中所標(biāo)示的200人有些出入。

今夜月朗星稀,他皺眉思索了一陣,認(rèn)為熱像儀中多出的這些亮點并不會太過妨礙這次任務(wù),便招呼小隊成員各自就位,開始行動。

潛行在暗影之中,銀蛇悄無聲息地刺穿了兩個哨兵的喉嚨,又切斷了機場A區(qū)域警報器的信源。這一切于他來說,就如同是流水線上的作業(yè),一切都進行得順利異常。

他與兩名放置完C4的突擊隊員經(jīng)過第一次交匯,又各自從機場南面的倉庫內(nèi)開始分散摸索。

黑暗中,他捕捉到一絲詭異的白光,迅速打開戰(zhàn)術(shù)手電,角落里竟是一具仰面朝上的年輕女性尸體!

通過頭飾,銀蛇辨別出了女孩圖塔斯牧民的身份,此時此刻,她潔白而赤裸的身體布滿了傷痕,不瞑的雙目在死后仍充滿著驚恐和絕望。

如此之慘狀,她在生前究竟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銀蛇在心里暗罵一聲,將步槍橫在膝蓋間,闔上了女孩不瞑的眼,又從倉庫角落找到一塊帆布,蓋在了尸身上。

他剛起身,頻道內(nèi)便傳來了隊員的聲音。

“銀蛇,我已追蹤到‘獅頭’位置,在A14區(qū)域附近?!?br>
追蹤到暗殺目標(biāo),本應(yīng)是個好消息,他卻在心中一驚。

“火鷹,A14位置太過深入,退回A11,收到回復(fù)!”他在頻道內(nèi)回復(fù)道。

“收到……”片刻,火鷹的聲音再次從通訊設(shè)備中傳來,“不行!A13區(qū)間有巡邏小隊!”

“火鷹,不要輕舉妄動,注意隱蔽!”

細密的汗水從他額間沁出,狀況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

比起任務(wù)的成功,同伴的性命同樣重要,一旦扣動扳機,他們的行跡將會完全暴露,而火鷹,則根本就沒有撤退成功的可能!

“勺子!”他向埋伏于高地的狙擊手下達指令,“在A14區(qū)域鎖定火鷹位置,必要時提供火力支援!”

“收到!”

“白丁、猛狼!撤出A區(qū),聽我指令,準(zhǔn)備引爆C4!”

他果斷決策,自己則向A11位置迅速挺進:油庫爆炸引發(fā)的混亂,可以在短時間混淆敵人的視聽,他要利用這段極為短暫的時間,掩護火鷹完成撤退!

A11區(qū)域近在眼前,而當(dāng)他看到面前的景象,面色頓時變得如同死灰般難看……


【第三十九章】 銀色的傳說(二)

眼前的狀況,令銀蛇感到心臟一陣狂亂的痙攣。

那橫壑在自己與火鷹之間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巡邏小隊,而是一支約30人組成的精銳部隊!

從武裝程度上來看,他們似乎行將出征。而暗殺目標(biāo)之所以來到A14區(qū)域,正是為了給這支部隊作戰(zhàn)前的部署和動員。

銀蛇抬起頭,短短幾秒內(nèi)便發(fā)現(xiàn)了蹲伏在高塔的火鷹——高塔之上,鏤空的建筑結(jié)構(gòu)更容易讓人暴露。而隨著這支部隊的逗留,火鷹被發(fā)現(xiàn)只是時間問題。

此時此刻,高塔上的被困者心情復(fù)雜萬分,他的額間沁滿了汗珠,一邊祈禱著敵人不要發(fā)現(xiàn)自己,一邊焦急地等待著隊長的指令。他十分清楚,現(xiàn)在唯一的解法就只有在爆炸與混亂中的孤注一擲。

令人擔(dān)憂的事還是提早發(fā)生了——一束光突然從敵人的隊伍中探射出來。

任何的猶豫,都會讓隊友墜入萬劫不復(fù)的結(jié)局,銀蛇知道已無法再拖延下去,指令脫口而出,“爆破倒計時:5!”

他一邊倒數(shù),一邊用瞄具觀察著戰(zhàn)場,從塔的西側(cè)尋到一條可用于撤退的小徑。

“4!”

夜視鏡中,他突然發(fā)現(xiàn)新的亮點,從西面的低矮建筑后出現(xiàn),星光般、越聚越多。

“3!”

他關(guān)掉熱成像,裸眼去觀察這些新的目標(biāo),發(fā)現(xiàn)這些人竟梳著圖塔斯風(fēng)格的發(fā)髻。

“2!”

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正押送、驅(qū)趕著……糟了……是圖斯塔的牧民!

銀蛇愕然發(fā)現(xiàn),C4的起爆點就在離人群20米不到的地方!

一面是朝夕相處的隊友,一面是成群的無辜平民,留給他決斷的時間,就只剩下最后一秒!

時間,無情,游走,逼人,殘忍。

“停止引爆!”他作出了決斷。

下一秒,一顆子彈洞穿了火鷹的身軀……

接著,他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將奄奄一息的火鷹像拉一面破旗幟般,從高塔上扯了下來……

他緊咬住牙關(guān),想立刻沖上前去,但理智告訴他萬萬不可!

火鷹被拖下來時,似乎還有呼吸,這令倍感煎熬的他略微感到一絲寬慰。

很快,他就恢復(fù)了冷靜,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片刻,頻道內(nèi)響起了銀蛇低沉的聲音:

“全員注意,撤退至C32安全區(qū)域,勺子,隊伍接下來交由你指揮……”

“銀蛇,我們來幫你……”頻道內(nèi)一頓嘈雜。

“三個小時!”他打斷了所有人的話,“三個小時我還沒歸隊的話,立即撤離!一分鐘也不要耽擱!”

大家還想說些什么,被他一句冰冷的“這是命令”攔了回去……

黑暗之中,亮起一雙如同野獸般的眼睛。

他張開嘴,將一顆劇毒的氰化物膠囊藏在了舌根之下……


【第四十章】 銀色的傳說(三)

銀蛟B32支隊從未如此狼狽過,損失了一名突擊隊員,還同隊長徹底斷了通訊。

C32地區(qū)冰冷的泥潭中,幾名隊員仍保持著最高級別的警戒。

代理隊長勺子蹲伏于較高的地勢,焦急地向機場方向頻頻張望。

距約定的三小時只剩下短短5分鐘,不遠的方向,前來協(xié)助撤離的武裝直升機的影子已經(jīng)越來越近。

轉(zhuǎn)移、登機、撤離,留給他們的時間不過短短10分鐘,再耽擱下去,敵人的防空網(wǎng)絡(luò)將完全覆蓋這個區(qū)域,此后,任何的空中單位都將成為炮灰。

勺子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看了多少次腕表,但這一次,他不能再感情用事——自己肩負著整支隊伍的責(zé)任。

離約定時間已超過3分鐘,直升機正在緩緩放下繩梯,他收起狙擊瞄具,對著天空無奈地嘆出了最后一口氣。

啟明星已經(jīng)點亮灰暗的天空,他的希望,也慢慢淹沒在直升機嘈雜的螺旋翼聲之中……

有人在他的面前突然停住,勺子差點撞了上去。

“你們聽!”代號為白丁的特種隊員側(cè)耳說道。

勺子感覺到地表一陣顫動,回過頭,只見遙遠的北方、敵人機場的方位,天空被染成了暗紅色,有數(shù)條黑龍從地面升騰而上,直沖云霄!

而在地平線的位置,在微茫的晨光之中,慢慢地冒出一個、兩個黑色的人影。

前面一個巍峨如山的姿態(tài),飽滿而堅毅的肌肉輪廓,那分明是……

隊員們大喜過望,紛紛朝那個方向跑去!

那影子看見奔來的人,只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背上,然后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當(dāng)晨曦灑向大地,隊員們發(fā)現(xiàn)了泥濘中渾身是血的銀蛇,還有背上馱著的、已不省人事的火鷹……

如果沒有任務(wù)記錄儀,沒有人會知道在這三個小時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而記錄儀,則忠實著記載著一切的一切。

包括銀蛇是如何在這短短的三小時內(nèi),憑一己之力在敵營三進三出,最終完成斬首行動,引爆了連同目標(biāo)油庫外的兩座大型彈藥庫。

更重要的是,還救回了自己的隊友!

如此冒進的行為,銀蛇本應(yīng)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

但當(dāng)任務(wù)影像流轉(zhuǎn)到將軍的手中,銀蛇最終獲得了一紙赦免,和兩個月的假期。

他的事跡在短短一周內(nèi),便傳遍了整個軍事圈,甚至在國際社會上轟動一時。

然而在兩個月后,銀蛇卻作了一個令人咋舌的決定:

他放棄了任務(wù)表彰和此前的所有名譽,選擇就此退役!

雖然幾乎所有人都無法理解他的決定,但在同一個小隊的成員們卻沒有阻攔他。

他們很清楚,在銀蛇的內(nèi)心深處,壓著一座沉重的山。

經(jīng)過搶救,火鷹雖撿回了一條命,但身體在敵營受刑后損傷嚴(yán)重:左眼被剜、右掌缺半、單腿截肢,身體多處器官功能性喪失,不僅自此與軍旅生涯無緣,余生還要在痛苦和煎熬中度過……

雖然這一切不都是銀蛇的過錯,但在他自己的心中,這是一個隊長所應(yīng)負有的全部責(zé)任。

“銀蛇雖然已經(jīng)退役,但是他的故事卻在軍中流傳了下來,直至今日,在全球的軍事組織、尤其是在特種部隊之中,成為了不滅的銀色傳說……”

故事在這里已至尾聲,我捕捉到了門外守衛(wèi)匆忙掐滅煙頭的慌張。

“副官來了!”他一邊調(diào)整了自己的站姿,一邊小聲而急促地向身邊已經(jīng)聽得入迷的同伴提示道。


【第四十一章】 救贖

我原以為,一個殘忍暴君的心腹必定也是個兇神惡煞之人,至少得是屠夫的長相。

但眼前的這個副官,竟是年輕俏俊,面色溫潤如玉。

甚至,他的長相令我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然而,當(dāng)他一開口,頓時便讓我對他的好感煙消云散。

“你最好能配合一點,”他的臉惡狠狠地擰作一團,“免得再去受那些皮肉之苦!”

“我已經(jīng)提過要求,先把我的朋友放了!”我并沒有退縮。

“放了?”他狡黠地笑了笑,“我可沒答應(yīng)過任何人,再說……現(xiàn)在放了他,和把他去喂那些喪尸有什么區(qū)別?”

他說的話很在理,艾迪重傷在身,甚至在短時間內(nèi)還無法自理。但對于對方如此的出爾反爾,無疑令我出離了憤怒。

“在末世之中拘押民眾,甚至濫殺無辜,這是軍人該干的事嗎!”

“當(dāng)下的犧牲是必要的,你看不清現(xiàn)在的形勢,所有你不明白……”他的反應(yīng)比我想象得要冷靜一些,“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br>
“人類,未來。哼,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欲將憤怒發(fā)泄在副官身上,這家伙卻擺了擺手,突然離開了視線,隨后我聽見了擺弄金屬的鏗鏘。

糟糕,那是刑具的聲音。

人,只有在面臨真正的威脅時,才會表現(xiàn)出緊張和慌亂。

我本可以視死如歸,然而“奇熱”的寄生,讓我不得不面臨“死亡很難、痛苦加倍”的糟糕境遇。

這種恐懼和緊迫,卻讓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些靈感,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一些很熟悉的關(guān)聯(lián)——就比如副官的這張臉,我好像在哪個地方見過。

雖然不敢立馬確認(rèn),但我只能去嘗試——再遲疑一秒,我的門牙就會被他手中的鉗具給拔下來。

“那天,我從紫竹公寓的樓頂一躍而下,本想一死了之……”我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

昏暗的燈光下,副官的面容起了一絲微秒的變化。

我壓根沒想到,在短短的時間,我們倆間的攻防轉(zhuǎn)換竟是如此地迅速?!皼]想到,我僥幸落在了十五樓的晾衣桿上?!蔽医又f道。

這一句,似乎道出了關(guān)鍵的信息,因為他手上的動作竟完全停了下來,這讓我不得不開始相信,自己的推斷和聯(lián)想是正確的。

“有一對善良的老夫婦,拯救了瀕臨死亡的我……”我接著往下說,看見副官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對夫婦……現(xiàn)在怎么了?”他很聰明,馬上便對上了我給出的線索。

這意味著,記憶拼圖中的最后一塊,拼上了:

那天,在陽臺翻倒的相框、照片里的那位年輕軍人,就是面前的這名副官——我的救命恩人、這對老夫婦的兒子。

真相被揭開,我為副官最后依附邪惡的決定,唏噓不已。

“我不確定你就是那個人——因為老兩口曾提起過,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死去了?!蔽覐牧闼榈倪^往中,掘出了一些令人困惑的記憶。

“加入FSF,軍士的家屬都會立即收到一份自己親人的死亡報告?!?br>
“FSF?是你現(xiàn)在所加入的軍事組織嗎?”

“是的,為了拯救,為了未來,我別無選擇……”


【第四十二章】 殘酷的真相

面對恩人的孩子,我無法隱瞞真相。

副官將頭深深地埋在自己肩膀,當(dāng)再次站起時,我窺見了他臉上深紅的淚痕。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才從深沉的悲痛中逐漸緩解。

為了救我,他的至親犧牲了自己——我原以為迎接我的,是副官暴烈的憤怒,但是并沒有,更意外的是,我竟被解了綁。

“FSF-未來守望者,我們的部隊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般邪惡……”他半身倚在刑架上,似乎對我已經(jīng)放松了警惕。

“我不能理解……你們對平民肆意的奴役和凌虐,圍墻上還掛著斑斑的罪跡,你們是兇手……”

“我來告訴你一些真相吧,”他粗魯?shù)卮驍嗔宋?,“根?jù)最新統(tǒng)計口徑,全國8.7億人口,被感染者人數(shù)已經(jīng)過半,其中同C市規(guī)模和人口密集程度相當(dāng)?shù)囊?、二線城市已經(jīng)全軍覆沒,無一幸免!”

他調(diào)整了站姿,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俺鞘羞吔缭?天前就已失守,潮水般的喪尸從人口大城潮水般涌出,像癌細胞一般,一路侵蝕著沿線所有的城鎮(zhèn)、村莊與屋舍……”

“人類的軍事科技在前期顯示出了巨大的威力,但又在龐大的尸群數(shù)量和病毒的不斷進化中逐漸失去優(yōu)勢。國家軍事力量傷亡、受感染,損失慘重。國政中心甚至已在籌劃核武器清除戰(zhàn)略計劃!”

“正當(dāng)上層即將批準(zhǔn)這項絕望的計劃,國家生物研究院的Z博士站了出來?!彼又f道:“博士在扼制奇熱病毒的前期研究中,已經(jīng)獲得了一定的成果:他發(fā)現(xiàn)了近乎萬分之1概率發(fā)生的特殊感染者——進化者,從這些進化者大腦腺體提取出來的物質(zhì)中,含有一種神奇的體液成分——NS34,能夠抑制奇熱病菌的擴散和生長,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治愈癥狀較輕、感染時間短的感染者!”

我親歷過這些危險的時刻,所以始終對這些變態(tài)的怪物保持著極為深刻的印象。

“情急之下,他說服了政府高層,延遲了核清理計劃,組織了一支由精英組成的特種部隊,指派到城市腹地,最危險的地方去誘捕進化者,采集足量的腺體,以調(diào)制、并批量生產(chǎn)出抑制‘奇熱’的解藥!”

我曾偷聽到的“神女計劃”一定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在心里暗暗想道。

“所以我們,是國家認(rèn)可的正規(guī)部隊,隸屬于Z博士統(tǒng)領(lǐng)和指揮的特殊軍事力量?!彼谋砬殡S后變得嚴(yán)肅起來,“然而我們的部隊在路上損耗大半,需要不斷擴充勞動力甚至是武裝力量,不惜代價地來更新和戍守提取裝置?!?br>
“這也不是濫用私刑、濫殺無辜的理由……”我想表達一些自己的見解,比如將計劃公開,以獲得民眾的支持等等,但對方阻止了我,只是不住地搖頭。

“我會放你們走……”從他嘴里,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幾個字。

我驚詫地望著他,聽著他把話繼續(xù)說下去:“我父母希望你活著,所以我會繼承他們的遺志……”

“你的指揮官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同樣不希望恩人的孩子得到如此下場。

他苦笑,露出了聽天由命的釋然神情。

“這樣吧……”我從他的腰間取出手槍,這讓他差點認(rèn)為我開始反戈,但是接下來我卻把槍交還給他,要求他把槍口指向離我心臟偏差數(shù)厘米的地方?!睘榱硕魅?,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但不是在這個組織、以這樣的方式……”

現(xiàn)在輪到他驚訝了。

“我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我將計劃悄悄地告訴了他。

真菌孢子在體內(nèi)蠢蠢欲動,與那些普通感染者不同,它們困在我身體里像極了焦頭爛額的囚徒。

“開槍吧!”

現(xiàn)在,到了借用它們力量的時候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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