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迷?案?記

時間：2023-08-05 12:21:01 | 來源：網(wǎng)站運營

時間：2023-08-05 12:21:01 來源：網(wǎng)站運營

父?女?迷?案?記：父 女 迷 案 記

引子

清明節(jié)即將到來，我因運動而傷了右臂。無法踏青云游，便回了闊別多年的家鄉(xiāng)鯉縣。

家鄉(xiāng)沾親帶故的大多不在了，便在一個拐彎親戚的老房里暫住。經(jīng)人請托，在村里的一個老中醫(yī)那一邊療傷，一邊消遣時日。老中醫(yī)已七旬有余，我就尊稱他老人家。老人家?guī)в幸粋€30多歲的王姓弟子，看上去孔武有力，血氣方剛，我就喊了他小王。

做為無冕之王，我盡管不信這世上有什么鬼神，但冥冥之中的世界萬物，似有因果規(guī)律可循。正如我家鄉(xiāng)的村莊，名曰菊花沖一般，滿沖遍野，菊黃連天，且多為野生，不需人照管。它匍匐的枝條看似軟弱，卻從不攀緣依附。這枝折去，那枝立即長出，鋪滿了山溝河床。秋寒時，百花凋零中，它一簇簇擁抱著石土灘坡，金色浪漫，隨風搖曳，高亢如歌,給絕望者以生的希望；春來時，萬花競放，山花爛漫處，它卻躲在綠草叢中，微微伸出枝葉，露出淡淡的絨毛，不顯山漏水，更不爭奇斗艷。恰如宋人所云：

未與騷人當糗糧，況隨流俗作重陽。

只緣在野有幽色，肯為無人減妙香？

菊花沖因了野菊而得名，得名而不聞名，這也是俗人俗地的一種俗規(guī)。在這卾西北山區(qū)偏于一隅的沖里，盡管山泉蜿蜒而至，芳草鮮美，空氣清新，但卻土地狹窄，石塊壘房，屋舍孤單，可謂窮鄉(xiāng)僻壤之地。

窮則雖窮，但這里的人們卻如野菊般個性鮮明。他們大多不合潮流，即不欺軟怕硬，也不攀龍附鳳，祖輩守著幾畝不怎么長莊稼的貧瘠坡地度日?；蚍N了幾分土豆紅薯之類，或養(yǎng)了群沒有圈養(yǎng)的雞子，淡然地過著平庸無奇的清貧日子。由于村子住戶不集中，大多都在自家屋后種些毛竹之類的植物。野草雜藤加上高大的樹木，白日里遠遠望去，一叢叢像是隱藏著很多秘密。晚上漆黑一團，朦朧神秘，讓人有些忐忑不安，總感覺心里有點不踏實。

沖里面，住著一個叫黃成遠的。他大我近20歲，既非拐彎親戚，也不是熟絡村人，只是聽家人和親戚提起過他。說此人個頭高大，性格耿直，上山爬樹，采藥下籠，沒啥不會的，干活是把好手，就是沒有多少文化，不喜歡和人搭訕講話，更不愿意跟村干部走近套熱乎，是個無黨無派的山民。他老婆叫陳秀香，長的瘦弱矮小，不善言辭，是那種老實巴交的村婦。夫妻兩雖辛勤勞做，可靠天吃飯，又封山育林，不讓逮動物了，家里一直窮。在10多戶人家的沖里，他家是一間用青石做地基搭成的泥土屋。屋頂上的黑瓦片長著青苔，青苔處有些不知名的小草總是隨風飄舞。屋后，立著一顆枝葉寬大的芭蕉樹。房前黃紅相間的坡地上，用竹籬笆圍著幾分菜圃田。常言到，人勤地不懶，可巴掌大的地里，再能干也種不出金子來。

在和家人的一次閑聊中，我知道黃成遠有個叫菊花的女兒，已經(jīng)十五、六歲了。據(jù)說小姑娘長的很好看，去了離沖有百余里的縣城，在一家叫豪爵的高檔賓館當服務員。

第一章 回鄉(xiāng)

五年前，我曾公干途徑家鄉(xiāng)，便在沖里暫住一日。那是個初冬，深山里已葉落草枯，寒氣蕭瑟，但沖里卻金黃點點，野菊燦爛。午飯后，我在土坡上一邊欣賞野景，一邊閑步溜達，遠遠地看見了黃成遠家的泥土屋。

正走間，隱隱約約發(fā)現(xiàn)有團藍色的光影向我飄來。定睛看時，有人已向我走來，一個穿著藍色碎花衣的姑娘到了近前。姑娘大概十七、八歲，身材窈窕，姿色天然，雙目澄澈。秀發(fā)做成的二束辮子，用粉紅色的絲帶輕輕挽住，分別順搭在左右肩上。一襲藍衣，上面點綴著盛開的菊狀花紋，身后背著一個中號竹背簍。簍里不僅裝滿了野菊花，手里還拿著一大把，在鮮花的映襯下，雖是小家碧玉，卻顯肌膚嬌嫩，容色秀麗。

這是黃成遠家的菊花吧？我一邊想著，一邊停下腳步。鄉(xiāng)村路窄，側(cè)身待她過去。不料，她走近我身旁時，卻慢慢站住了，莞爾一笑，嬌羞可愛地有點怯道：“你就是我們村里的那個記者叔叔吧？！”

我不禁一愣，忽而緩過來，笑著反問：“你咋知道的？”

“我看像唄?！?br>
“那你就是菊花了吧？”

見我笑著問，她也笑著點點頭，似乎沒有了生怯。巧笑倩兮間，展現(xiàn)出少女的清爽可愛與活潑開朗。

“記者是無冕之王，做你們這個工作真好??！”她不無羨慕的贊嘆道。

“聽說你在縣城里的高級賓館上班了，也不錯呀！”我回她道。

“環(huán)境是不錯，工資也可以，就是-----”她欲言又止了。

“就是啥呢？”我追問道。

她一時語塞。沉默片刻，看了我一眼，略微低下頭道：“記者能知道很多事情，也可以講很多真話，我們可不行呀?！?br>
“也可以的，只要----------”我不知道如何給一個孩子詳細作答這個簡單而又復雜的問題。

記者雖有無冕之王之名，但未必有其實，這也是社會百業(yè)的一種自然規(guī)律罷。無人可逾越，沒誰能超脫。

“叔叔”，在我躊躇尋思如何回答時，菊花說道“我要走了，我要去把野菊花分開，一些給爸媽曬干了泡茶喝，一些拿去賣點錢給家里用?！?br>
“好的”，我轉(zhuǎn)身向她道，還想說點啥時，她已向我揮了一下手，說了聲再見，就離我而去。

望著那團漸漸遠去的藍色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野菊特有的花香和少女的氣息，我若有所思。

時光瞬間過去，一晃就是幾年了。菊花給我的印象卻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模糊，反而像是冥冥之中越發(fā)清晰可辨了。但見諸報端及網(wǎng)上的一些有關家鄉(xiāng)的傳聞，卻讓我隱隱的有些擔憂。

療傷的一個夜里，老人家在給我扎針敷藥時，我便問起了菊花的情形。他半響沒有言語，最后我又問道：“聽說黃成遠家出了事，現(xiàn)在啥情況？”

又是一陣沉默。

“人沒了，家也不像個樣了！”突然間，小王不知道從那里出來，憤然回答我。

“咋回事？”我有些愕然。

于是，那個晚上，在老中醫(yī)那里，結(jié)合先前所聞，一個憤懣扼腕的驚奇事件，云遮霧繞地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

第二章 惡訊

四年前的一個夏夜，天剛擦黑，正在家里做小板凳的黃成遠，突然聽到了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不久前女兒送給他的這個手機，接聽了電話：“我是豪爵賓館的王玉鳳，你女兒不見了，快到賓館來吧。”
　“我姑娘出啥事了？”。黃成遠急忙問道
“出了點意外，你們明早來也行！”對方遲疑了一下說，隨即掛了電話。

王玉鳳好像是豪爵賓館的老板，見王老板不愿多說，黃成遠和妻子一邊嘀咕，一邊尋思著，馬上就給女兒打電話，手機卻無法接通。放心不下，黃成遠就趕緊出門，央求沖里一個有摩托車的村民，送自己和妻子趕到城里去看姑娘。

當時，天已黑了，百余里的山路趕起來很不安全。但一聽黃成遠說女兒可能出了事，要趕到縣城里看看，那個村民二話沒說，推出車子，灌滿汽油，拉上夫妻兩個就往城里跑。
趕到縣城時，已是深夜了。黃成遠夫婦在豪爵賓館三樓的一間辦公室，見到了老板王玉鳳。老板瞅了他們幾眼，不緊不慢地告訴他們，黃菊花上九樓送茶后就不見人影，已經(jīng)好久了。

十幾分鐘后，老板接聽完一個電話，就告訴他們說人找到了。隨即，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夫妻兩急忙跑出辦公室，發(fā)現(xiàn)女兒被人從樓上抬了下來。仔細一看，女兒滿臉是血，手腕呈黑紫色。上衣好幾顆扣子沒了，腰帶和鞋子也不見，臉上好像還有被抓傷的印子。陳秀香緊緊抱住了女兒，放聲大哭起來。此時，老板王玉鳳急忙讓趕緊送醫(yī)院搶救。當送到縣人民醫(yī)院時，醫(yī)生們經(jīng)過一陣緊張忙碌后，診斷結(jié)果是人已死亡。

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樣離開了家人，晴天霹靂的噩耗，令黃成遠夫婦頓覺天塌地陷。他們走到無人處，放聲痛苦起來。好一會，兩人才止住哭聲，追問孩子的死因。當黃成遠問王老板有沒有報案時，不料她卻說：“你們女兒是從九樓掉下來，摔到了賓館大樓后面洗衣房的平臺上。如果你們要報案，我們就不管了。”就在這時，黃成遠的弟弟趕到醫(yī)院后，用手機撥打110，卻一直打不通。黃成遠情急之下，一邊順街跑著，一路問著，終于找到了公安局連忙報案。

警察開著警車趕到后，說天太黑看不清楚，要等第二天早上再看現(xiàn)場。隨即，就離開了賓館。

第二天下午，縣里有關領導找到黃成遠夫婦，告知他們說，經(jīng)過現(xiàn)場鑒定，黃菊花是自殺。聞聽此言，夫婦兩大吃一驚，好端端的女兒為啥要自殺？就在孩子出事前一天，陳秀香還與女兒在電話里聊過天，她怎么可能一夜之間產(chǎn)生輕生的念頭呢？黃成遠也認為其中有假，強烈要求查清女兒的真正死因。

賓館方對黃菊花上樓的說法也不一致。老板說讓她去倒茶，一個部門負責人說讓她上樓換零錢，另一個部門負責人卻說讓她上樓倒開水。為何會出現(xiàn)如此多的上樓理由？
　　這一切，凝成一個巨大的問號：菊花是跳樓自殺，還是另有死因？黃成遠還記得，孩子出事前幾天，曾回過一次家，說有個姓宋的縣領導住賓館時，老盯著她看，還幾次要請她吃飯，但都被拒絕了。孩子還對父母講過，賓館里很復雜，家里雖窮，但她絕不會做對不起爹媽的事。有些事能忍就忍，不能忍的死也不忍。她打算這個月發(fā)了工資就回家，不在豪爵干了。沒料想，女兒竟突然死于非命。如果不是孩子做了想不通的傻事，那么，到底是誰害死了自己的菊花？

第三章 疑云

事發(fā)不久，《都市快報》記者宋虎前往鯉縣調(diào)查采訪。

宋虎正是而立之年，雖不是科班出身，但愛好廣泛，勤奮鉆研，敢闖敏感地帶，擅寫深度報道。他采寫的幾個關于打黑揭丑的新聞事件，曾在國內(nèi)和圈內(nèi)引起軒然大波。由于他文筆犀利，敢于直言，不僅是單位的資深記者，還是省作協(xié)的著名作家。此次鯉縣調(diào)查采訪，報社特委派他前往。

宋虎臨去鯉縣前，通過線人就對有關情況進行了一定的了解。調(diào)查中，豪爵賓館附近有人向宋虎爆料稱，賓館不止一次發(fā)生過少女神秘身亡和失蹤事件，但由于老板上面有人，最后都只是賠點錢，事情不了了之。有知情人還向宋虎透露，黃菊花死后第二天，公安機關才去勘察現(xiàn)場。賓館當夜已將該做的事做完，包括對黃菊花的內(nèi)褲都做了更換，法醫(yī)鑒定也是在第二天做的。有人還說，事發(fā)第二天下午，豪爵賓館的三陪女全被轉(zhuǎn)走，服務員也都遣散，老板王玉鳳更是影蹤皆無。

采訪時，黃菊花的姑姑告訴宋虎，在尸體火化前，家人給菊花換衣服時，發(fā)現(xiàn)她的一個乳頭被咬壞。但是，這一重要情節(jié)，法醫(yī)鑒定里卻沒有。法醫(yī)只做了體表的常規(guī)檢查，拍了幾張照片，然后就走了。如此重要的尸檢，不到十分鐘就做完了。而且法醫(yī)對外傷也沒有給出明確說法，沒有給家屬出具死亡鑒定書，僅口頭告知屬意外死亡。
　　法醫(yī)檢驗之后，根據(jù)縣公安局意見，尸體被送往殯儀館存放。當天下午，縣委來了人，與家屬談善后事宜，要求將尸體盡快火化。家屬要求見老板王玉鳳，但沒人理會。黃成遠夫婦強烈要求查明女兒死因，但遭到在場的縣領導拒絕。萬般無奈中，第三天一大早，在陳秀香娘家親戚的帶領下，憤恨的家屬將菊花的尸體從殯儀館抬到了豪爵賓館三樓，找人說理，欲討說法。為了防止尸體發(fā)生意外，親屬們夜間在大廳守護。在此期間，宋虎一直沒有離開當事人，在現(xiàn)場觀察事態(tài)發(fā)展變化。
　　不料，天還沒亮，大批警察突然出現(xiàn)在豪爵賓館。他們手持警棍，對守護尸體的親屬一陣亂打后將尸體搶出，送往殯儀館。黃成遠夫婦被打得連滾帶爬，哭天喊地。陳秀香為保護女兒尸體，拼命反抗，被人提著雙腳，從三樓一直拖到樓下地面，后來繼續(xù)被拖了五十多米。當時，她的后背鮮血直流，昏迷不醒。黃成遠在混亂中肋骨被打傷，疼痛難忍。
　　宋虎采訪時，目睹了當時的混亂場景。他迅速拍攝了幾張照片，卻被警察推進屋內(nèi)，以核實身份為由，進行辱罵攻擊。后來，當?shù)刂鞴苄麄鞯目h領導找到他，說是為了促進地方和諧，不要報道這一事件。宋虎無奈之下，隨即電話聯(lián)系社領導匯報了情況。也就在那天，當?shù)厝舜蛲獾氐氖謾C難以拔通，無法告知本地發(fā)生的事情。

下午六點左右，在殯儀館辦公室，縣委副書記鄒華對黃成遠夫婦說，不管你們答應不答應，今天尸體必須火化。你們簽字還可以給點錢，不簽字我們也要強行火化，一分錢也沒有，你們的親戚也要被單位停職檢查。陳秀香的娘家三叔，退休前曾在縣公安機關任職，他的女婿是公務員。單位領導命令他們?nèi)プ鲇H屬的思想工作，盡快簽字火化。
　　陳秀香的娘家三嬸膽小怕事，哭著跪下請求黃成遠夫婦簽字。一位縣分管領導拿出準備好的協(xié)議書，讓黃成遠簽名。協(xié)議甲方為黃成遠，乙方為縣委工作組。協(xié)議中要求，甲方領取死亡及安葬補助費后，保證不再追究任何單位及個人的責任。

見此情景，陳秀香與丈夫心如刀絞，在脅迫和親情的雙重壓力下，含著淚在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鸹瘯r，公安局要求將衣物全部燒毀，一件不留。幸虧黃成遠提前將女兒一條白色內(nèi)褲，塞進衣內(nèi)藏了起來。

黃菊花被強行火化后，按照賓館及公安部門的說法，她是在賓館自殺的，但縣委工作組為何出面要和家長簽訂協(xié)議？死亡鑒定書說是自殺，而協(xié)議書上卻說是意外死亡。這些疑問，致使黃成遠對女兒的死因更加懷疑。他想方設法委托人將女兒死亡時穿的白色內(nèi)褲，送往省司法鑒定中心進行鑒定。2個月后，司法鑒定中心作出結(jié)論稱，在白色內(nèi)褲上檢出精斑。

精斑如萬箭穿心，刺痛著菊花的父母。夫婦倆潸然淚下，不知該如何面對現(xiàn)實。他們數(shù)日沒有進食，家中凄涼一片，始終籠罩在不祥的陰影之中。

由于質(zhì)疑公安機關的自殺結(jié)論，黃成遠夫婦只要手中攢點錢，便去各地上訪。一次，縣城的一個老人在路上遇見黃成遠，悄悄告訴他說：“你女兒拼命反抗，為你爭氣了，你就別再告了?！甭犃舜嗽?，黃成遠更是心中憑添憤懣，抑郁不已。

第四章 庭審

2009年8月，就在黃成遠為女兒之死四處奔走時，他卻成了被告。豪爵賓館的老板王玉鳳，狀指黃成遠犯有誣告罪。

10月底，針對黃成遠涉嫌誣告罪一案開庭審理。但在庭審中，多是公訴方圍繞黃菊花之死進行舉證。針對外界廣泛質(zhì)疑的黃菊花自殺疑團，縣檢察院出庭支持公訴的檢察官，先后舉出了數(shù)十項證據(jù)，以證明黃菊花系自殺身亡。

檢方除了提供證人證言外，還在庭審現(xiàn)場請來了省公安廳的工作人員，提供了人體模特實驗的分析說明。在庭審現(xiàn)場，省廳在檢方播放人體模特模擬實驗視頻資料的同時，對模擬過程進行了解說。

當審判長詢問黃成遠有無異議時，黃成遠情緒激動地喊著：“我孩子耳朵、脖子、手腕都有傷，肯定是反抗時搞的。”隨后，他反問公訴方，“樓上窗戶那么小，我女兒一米七幾的個頭，能從窗戶跳下去嗎？”針對黃菊花死后落在離窗戶橫向距離1.8米外的洗衣房頂這一細節(jié)，他問道，我孩子是在跳樓還是跳遠??？
對于黃成遠提到的女兒有體表外傷的質(zhì)疑，檢方出示了由黃家人提供的幾張照片，并由法醫(yī)作了解釋說明。法醫(yī)稱右手腕左手指顏色深一些，不能確定顏色改變形成的原因，而其他幾處顏色改變，可能是皮膚挫傷所致。
庭審進行到下午4時30分時，圍繞黃菊花內(nèi)褲上的精斑到底是誰所留的問題，檢方再次申請鑒定人出場說明檢驗結(jié)果。公安機關物證鑒定師，就省廳提供的檢驗報告進行了說明。
鑒定師稱，鑒定中心進行技術受理后，共提取了4處檢材，對衣服上的血跡進行了鑒定。鑒定的結(jié)果令人感到意外，認為十分符合單親遺傳關系。為了確證檢驗結(jié)果，又做了一次檢驗，采取多人參與進行檢驗，對防止污染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
公訴人員問：“有沒有檢出其他人的的DNA?”

鑒定師答：“沒有檢出其他人的DNA，但這次檢驗精斑的形成時間沒有確定，現(xiàn)在沒有技術手段來鑒定具體時間?！?br>
公訴人員問：“中間歷時較長，是否會影響鑒定結(jié)果的準確性？”

鑒定師回答：“時間只能決定能否檢驗出結(jié)果，如果檢材毀損了就無法檢驗出結(jié)果，但不會影響DNA的改變?！?
下午6時左右，庭審舉證工作仍在進行。黃菊花的案件尚未理出頭緒，黃成遠卻已成了被告，王玉鳳狀指黃成遠犯有誣告罪。公訴方出示證據(jù)，證示黃成遠誣吿原豪爵賓館負責人王玉鳳。

公訴方稱，黃成遠自2006年以來，連續(xù)多次以信件上訪的形式，向省人大、公安機關、全國婦聯(lián)遞交投訴信。在其中的一封信中，黃成遠稱，我女兒內(nèi)褲上有精斑，是王玉鳳安排人將她奸后殺了，請上級部門派人來調(diào)查。在另一封信中，黃成遠稱豪爵賓館老板逼其女兒賣淫，并被人活活害死！公訴方在提供王玉鳳的證言時，念道：“黃成遠對我的傷害太大了，我請求他賠償我精神傷害和經(jīng)營上的損失?！?br> 審判長在公訴員出示完證據(jù)后，問黃成遠有無異議，黃成遠激憤不已地喊道：“我沒傷害她，是她傷害了我！我寫的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事實，我要告她，我一輩子都要告她！”

當日庭審現(xiàn)場，人滿為患。盡管法院限制了旁聽者，但法庭內(nèi)仍擠滿了人。宋虎在采訪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名神秘的旁聽者。此人個頭不高，五十開外，身著灰色便裝，腳穿黑色布鞋。頭上雖已略見白發(fā)，但步履輕盈，雙目炯炯有神，手里似乎若隱若現(xiàn)地把玩著一個小物件。

在下午進行的庭審過程中，那人始終守候在審理現(xiàn)場，仔細地傾聽每一個細節(jié)。庭審結(jié)束后，神秘人突然來到宋虎下榻處。他自稱姓石，去年秋天，通過媒體得知了黃氏父女疑案，對宋虎所拍攝的黃家人照片留有深刻印象。

“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黃家人還穿著短袖，想到他們所遭遇的不幸，我專門拿一些冬衣來，想讓宋記者代為送達?！敝徽f了幾句話，神秘人就離開了。臨走時，他反復盯囑宋虎：“不要講是誰拿的，就說是一個好心人送的”。隨后，他將一個精致的旅行袋送到宋虎手中，轉(zhuǎn)身迅疾而走。

半個時辰后，宋虎打開旅行袋仔細一看，只見里面有羽絨服、棉皮鞋、帽子、手套、圍巾等御寒衣物。類似這樣的好人好事，宋虎見過一些。但此人給他的感覺卻帶有某種神秘色彩，尤其是他在法庭里把玩的那個小物件，剛才還在手中。一瞥之下，似乎是一枚色彩斑斕的卵石。

第五章 風口浪尖

宋虎和另一個同行在鯉縣聯(lián)合采訪中，隱約感到了不少蹊蹺。

到達縣城的第二天晚上，當他們從郊區(qū)一個當事人家里出來后，剛一坐上采訪車，開出不到一百米，立即就被一輛越野車盯上了。他們讓司機加快速度，迅速向城里駛?cè)?。不料，前面有一輛小轎車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并始終和他們保持著距離。一旦落后，馬上就超車趕上。這兩輛車似乎都是沖著他們而來，并形成前后夾擊之勢。

在一個拐彎中，宋虎兩個人馬上換了一輛出租車，在城里兜了幾圈后，才趕往下榻的賓館。晚上十點左右，在賓館里，宋虎剛收拾完東西，走出二樓房間，無意中抬頭一瞥，只見三樓走廊上一個男的，看到他后迅速將頭縮了回去。當他與同行跑上樓包抄時，那人卻不見了。

隱隱感覺到安全問題后，宋虎經(jīng)聯(lián)系報社領導，通過相關渠道，得到了異地政法機關的保護。在此情況下，仍有人在跟蹤他們采訪。到縣公安局追查那份《法醫(yī)檢驗鑒定書》時，不一會，一輛深藍色的桑塔納就跟進了公安局。在去省城的路上，一輛沒有掛牌照的本田車，又對他們進行盯梢。其間，車里的人還拿著照相機，對他們進行了拍照。在鯉縣縣城，宋虎一直處在高度緊張中。類似這樣的情況，在以前的深度采訪中也曾遇到過，他并沒有恐慌，但為了避免意外，不讓家里人擔心，一有時間，他就發(fā)短信給家里和單位報平安。

11月初，一篇以《少女身亡迷案 警察搶尸強行火化》為題的六千字特稿刊發(fā)出來。文中就黃菊花之死的九大疑點，以疑問的方式特別推出。該文隨即被各大網(wǎng)站迅速轉(zhuǎn)載，引發(fā)社會各界強烈反響，并連續(xù)一周在新浪網(wǎng)熱點新聞占據(jù)頭條位置。很快，香港鳳凰衛(wèi)視對此進行了連續(xù)報道。一時間，遠在深山人未知的菊花沖成了熱點，黃成遠家也處在了風口浪尖上。

11月下旬的一天，幾名警察來到了黃成遠家。警察和夫妻兩談了很久后，黃成遠從房間里抱出一個黑色小箱子，箱子里面是一些破掉的、沾著血跡的衣服，這是菊花死時所穿的衣物，黃成遠在女兒火化時偷留帶回家的。警察把東西分別裝進證物袋，寫上編碼后攝像記錄。裝好證物后，不一會，黃氏夫婦跟著警察就去了杭州。

沒多久，有消息傳出，黃成遠夫婦因涉嫌偽證罪被拘留。12月中旬，鯉縣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通報了黃菊花死亡事件調(diào)查結(jié)果。通報稱，黃菊花有精神異常表現(xiàn)，系跳樓自殺身亡，不存在他人加害。其父黃成遠捏造事實，誣告陷害，構(gòu)成犯罪，已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并拘留。而黃家送檢的那條白色內(nèi)褲上，精斑為黃菊花之父黃成遠所留。

這個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彈，讓所有關注黃案的人瞠目結(jié)舌，始料不及。幾天后，黃成遠被正式批捕。二個月后，經(jīng)法院審理，對其作出有期徒刑一年的判決。

霎時，黃家亂成一團，黃家老人心臟病復發(fā)，在醫(yī)院躺了幾天后不治身亡。黃家親戚和沖里人家，誰也不相信精斑是黃成遠的。隨后的日子里，人們發(fā)現(xiàn)黃家夜里總是不開燈，漆黑一片。怕發(fā)生意外，好心人仔細觀察了幾天后，發(fā)現(xiàn)黃家已是人去屋空。

次年早春，菊花沖來了一個穿西裝提公文包的男人。據(jù)說是黃菊花的姑姑托朋友找的一個杭州律師。此人叫汪材良,他是免費代理黃家父女連環(huán)案的。

　　 第六章 廉政風暴

就在黃家案子沸沸揚揚時，一場廉政風暴，引發(fā)了鯉縣官場大地震。

這一年的五月，縣委書記宋禮雙規(guī)后被免去一切職務，隨即又被追究刑事責任。一把手倒下之后，被上級組織叫去談話或被司法機關傳喚的，陸陸續(xù)續(xù)達近百人。上級檢察機關立案偵查貪污賄賂等案件57起，涉案人數(shù)98人，移送起訴32件。此次查辦的經(jīng)濟犯罪案在立案、大案數(shù)以及案件起訴率等各方面均居鄂前列。
據(jù)省紀委的一份資料顯示，2010年上半年，紀檢監(jiān)察機關核調(diào)鯉縣案件線索276件，結(jié)案41件；其中涉及科級以上干部12人，挽回經(jīng)濟損失3千余萬余元。其中，已查結(jié)處分的縣級領導干部5案4人。

霎那間，鯉縣官場人人自危，如履薄冰。僥幸歸來者，如釋重負。在為其接風洗塵的酒席上，吐出真言：“老子就是運氣不好，還有比我更貪的都沒事，真倒霉！”“那個混蛋，在號里竹筒倒豆全招供，簡直就是甫志高。那個女副縣長真棒，就跟江姐一樣！”
　　犯了法，是運氣不好。不招供是好人，抗拒審查則成為英雄。鯉縣官場的是非觀，讓人們大跌眼鏡。而此時，縣委縣政府大院門口的煙酒一條街，則失去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這條街集中了20多家名煙名酒商鋪，裝修一家比一家豪華。較之普通的煙酒商店，這里基本是高檔貨，煙以中華、玉溪等為主，酒則以茅臺、五糧液為多。這些年辦事時興請客送禮，可謂世風不幸商家幸。在此開店，占盡天時地利。店家不指望多做生意，一天有一筆就行。在這里買幾條煙幾瓶酒就要兩三千元，隨便一家店光春節(jié)就獲利幾十萬元。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利潤，是因為老板可以兩頭賺。進貨賣給送禮的人賺一道，壓低價格回收禮品再賣出又賺一道。如此往復不絕，店家可謂一本萬利。

一對來自浙江潁上的張姓父子，在鯉縣做老酒收購生意，不到5年就買了房和車。據(jù)他們私下透露，在一個科長的家里，不說好煙，光沒喝完的茅臺就賣了10多萬。
一位直言不諱的教授，給前往調(diào)查的省城紀檢工作人員大膽講述了一些事情?！坝幸惶?，我到縣委機關去辦事，見到一個熟人，剛想問問對官場地震的反應。熟人四下張望后，馬上把門關上，壓低聲音對我說：別聲張，都不讓我們談這個事。再說，周圍有好多靠關系、花錢上來的，讓人聽見了，不好。你們聽聽，鯉縣出了這么大的事，說都不讓說！”這個教授幾乎喊著說道。
　　不讓說的事情不只官場地震。據(jù)知情人透露，縣里修個老河堤，幾乎一公里就花近千萬，審計都不審計，甚至說一說也不行。有個知道點內(nèi)幕的機關工作人員，在一次機關黨支部召開的黨內(nèi)民主生活會上，說了幾句領導干部花錢應該節(jié)省點之類的話，立即在會上遭到嚴厲批評。沒幾天，就被下到鄉(xiāng)鎮(zhèn)去干閑差。

當勞民傷財?shù)拇髲V場，左一個右一個突擊建造時，一些干工程的老板又賺的盆滿缽滿，老百姓有話只好憋到肚子里?？h里和鄉(xiāng)鎮(zhèn)的干部，有一些人酒足飯飽了，閑了搞點花花事，帶個小蜜或小三，已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隨即也發(fā)展成為一種潮流。
　　“縣里出了如此嚴重的腐敗，整個官場卻諱莫如深。為什么？”一位外地學者發(fā)問道?！半y道不應該大張旗鼓、旗幟鮮明地揭露腐敗行為嗎？難道不應該以此為契機，挖根溯源、深刻反思嗎？不讓談，這樣的態(tài)度，誰會高興？腐敗分子高興，老百姓心寒！”
　　。。。。。。

鯉縣官場的裙帶風之盛，以至于成了奇葩笑談。一個縣委退休的老領導，家里三個子女均為科級干部。沒有證據(jù)表明子女受了父親的佑護，但這在尋常百姓家是絕不可能的。據(jù)傳言，有個想進步的小干部為了表達自己的忠心，居然在上司面前腿肚子一軟，跪了下去。

一名縣委機關干部在一次春節(jié)值班時，發(fā)現(xiàn)了一張從某鄉(xiāng)鎮(zhèn)寄給縣委書記宋禮的明信片，上面寫道：“宋爺爺，我爺爺和你共事多年，也沒得到提拔，您現(xiàn)在當書記了，能不能幫我爸爸一下……”顯然，這是一個學生寫的。

在宋禮執(zhí)政期間，以關系網(wǎng)建立的干部選拔任用體系，逐步取代了黨紀所確立的干部選拔任用機制。以宋禮為核心建立的“志同道合”關系網(wǎng)，名義上高舉著共產(chǎn)黨的大旗，背地里卻打著利益共同體的小旗，幾乎葬送了數(shù)十萬百姓系于其一身的鯉縣。
　　宋禮在位時期，給鯉縣經(jīng)濟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卷煙廠、發(fā)電廠、農(nóng)藥廠、化肥廠等國有企業(yè)，在官場腐敗中，幾乎淪陷。社會治安已達冰點,不少年輕女性遭遇搶劫。一位外地新聞記者的描述令人瞠目結(jié)舌：“年輕的女性，大都會佩戴一些項鏈、耳環(huán)等裝飾品，只要到了大街上，即使是光天化日下，都會有人公然搶劫。有時，就連老太太也不能幸免。遭搶時，耳環(huán)與皮肉一起被拽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惫_搶劫，在鯉縣隨時隨地都可能發(fā)生。

每天出門前，人們要做好三件事：先檢查一下手表怎么戴，然后看看錢包怎么放，最后還得琢磨提包怎么拿。稍有不慎，就會遭遇橫禍。在鯉縣，樓有多高，防盜窗就有多高，哪怕是10多層的高樓。

在離縣城不到2公里的一個老街區(qū)，通過政府投資改造，建設成了開發(fā)區(qū)。開發(fā)區(qū)沒有科技和商區(qū)，清一色按摩發(fā)廊，酒店會館，且封閉管理。經(jīng)過近半年的運行，開發(fā)區(qū)白天人稀靜寂，夜晚卻燈紅酒綠，熱鬧非常。去那里的人非富即貴，老百姓稱之為紅燈區(qū)。
　　交通治安之惡劣，出租車司機更是擔驚受怕。有司機感嘆道：“我們司機沒有一點安全感，殺人劫車的事算不上新鮮事了。天天擔驚受怕，哪是人過的日子。”
　　“宋禮在的時候，鯉縣的老百姓苦??！”
　 “怎么苦？”有人不解。
　　“唉！辛苦又心苦……”每當談起宋禮，百姓無不心有余悸，面帶怒容。

社會治安如此混亂，管理者水平低下之外，自然少不了“老虎”和“保護傘”之類。
　　2011年4月，原縣委書記宋禮一審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盡管他也請了律師為自己進行無罪辯護，但面對眾多事實和無法說清的上億元巨款，他還是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認罪伏法。

對于這個震驚全國的官場地震新聞，從案發(fā)到宣判，當?shù)氐墓倜?，除了輕描談寫，近乎失語。一場反腐風暴，縱然能夠吹散幾片烏云，仍難以換來整片藍天；一窩貪官雖然落馬，但要凈化已被污染的空氣，鏟除已被毒害的土壤，不是一個回合就能決定勝負，而須一場空前絕后的全民反腐持久戰(zhàn)。

第七章 疑點叢生

然而，在汪材良眼里，比官場地震更為可怕的，則是對生命的漠視。黃菊花的慘死，雖官方已有定論，但迷霧重重，憑直覺和經(jīng)驗，他感覺應有冤情。

汪材良時常翻出案卷中的那張照片。那個女孩躺著，雖已是一具尸體，看不清面容，但她的青春如一縷輕煙，飄入眼簾；雪白胳膊上殷紅的傷痕，深深刺入了看者的心底……

接受委托，介入黃案已一月有余。作為律師，應恪守職業(yè)道德，況且本案已非個案。人命關天，對他而言，在律師生涯中，也可謂勝敗在此一舉。他決定奮力一搏，義無反顧地堅持到最后。他對復查結(jié)論是質(zhì)疑的，否則不會在結(jié)論公開后，站出來為黃家提供法律援助。

汪材良存疑的理由有二個：一是案件的調(diào)查并不全面，就算黃菊花確系跳樓自殺，也并不表示不存在挾迫等原因；二是案件定性存在明顯的法律上的錯誤。如偽證罪之說十分荒謬，是一種專業(yè)上的錯誤。就案情而言，黃案已是迷案、連環(huán)案，且案中有案。眼前看到的雖然是“黃菊花非正常死亡案”“黃成遠涉嫌誣告陷害和偽證罪案”，但盡管現(xiàn)實有時不正常，但法治是現(xiàn)代社會的必然。世上有鹿和馬是自然的，有人不識鹿和馬也是正常的，但硬要指鹿為馬就可怕之極了。他心中不想象什么結(jié)果，但希望的是真相大白?！　?br>
“七。一”剛過，汪材良就趕回杭州的律師事務所，開始啃起了案卷。黃家的案子作為難得一遇的連環(huán)案，里面涉及的人和事錯綜復雜，想要理清頭緒，發(fā)現(xiàn)端倪的確很難。這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將是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一連五日，汪材良每天只睡四個多小時，理清辯護思路并寫出了辯護詞。

辯護詞大意如下：

一審法院認為上訴人黃成遠構(gòu)成誣告陷害罪，并對其作出有期徒刑一年的判決，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黃成遠的行為不符合《刑法》第243條的規(guī)定要件，因而不構(gòu)成犯罪，
　　一：上訴人沒有誣陷王玉鳳。
誣告陷害罪侵犯的客體是他人的人身權利和司法機關的正?；顒樱@種犯罪是行為人企圖假借司法機關實現(xiàn)其誣陷無辜的目的。誣告陷害罪在客觀上表現(xiàn)為捏造他人犯罪的事實，向國家機關或有關單位告發(fā)，或者采取其他方法足以引起司法機關的追究活動。然而，從案卷看到的是上訴人沒有誣陷王玉鳳，王玉鳳也并非無辜。
　　首先，王玉鳳涉嫌組織、容留賣淫罪。在案卷第八卷第15頁證人證實：“開始的時候賓館安排她們（即賣淫者）住了一間員工宿舍，集體住的。后來她們覺得住宿環(huán)境不好，就自行住到客房里。她們每掙到一筆錢，就自覺地給賓館提50元錢。這個肯定也是與賓館有協(xié)議的?！弊C人證詞證明在豪爵賓館長期存在有組織的賣淫活動，賓館的主要負責人王玉鳳是推脫不了責任的。在豪爵賓館長期存在有組織賣淫活動的情況下，黃成遠懷疑女兒的非正常死亡是王玉鳳“逼良為娼”的結(jié)果，屬于合理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
其次，王玉鳳涉嫌聚眾賭博罪?？h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及證人證言均表明在豪爵賓館的聚眾賭博活動，雖然由王玉鳳的弟弟王猛具體組織，但是經(jīng)過其同意后實施的。沒有王玉鳳的同意，賓館的賭博活動是不可能進行的。賓館在王玉鳳承包期間存在賣淫與賭博的違法活動，尤其是事發(fā)當晚，在賓館的賭徒達20多人，在黃菊花死亡后長達一年沒有接受調(diào)查。如果這些賭徒當晚接受調(diào)查，一定有利于揭開黃菊花非正常死亡之謎。

上述事實，能說王玉鳳是無辜的嗎？雖然控告其逼良為娼致黃菊花死亡成為迷案，但控告不是憑空捏造的。若非黃成遠的控告引起調(diào)查，豪爵賓館的聚眾賭博活動和組織賣淫問題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其告發(fā)王玉鳳的行為不僅無罪，而是有功。否則，賓館的黃、賭活動還不知會導致多少家破人亡！對這一逼良為娼的告發(fā)，法院是否對報案、控告都接受了呢？對于不屬管轄的，是否先采取緊急措施，然后移送主管機關呢？

二，王玉鳳對黃菊花非正常死亡成為疑案，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也正是上訴人控告她的原因之一。
　　黃菊花死亡后，王玉鳳的一系列行為是違法的，這些行為造成了黃菊花非正常死亡成為疑案。王玉鳳及有關人員掩蓋了事實真相，使黃菊花非正常死亡案的調(diào)查不徹底。
事發(fā)當晚，黃菊花上九樓干什么出現(xiàn)了多個版本。警方的調(diào)查報告說是當晚7點多鐘，王猛讓黃上五樓財務部換零錢，約10分鐘左右，她將換好的零錢交給王猛后，一人站在吧臺處，情緒很低落的樣子。9點左右，黃菊花一人順樓梯上樓，在九樓至十樓處窗口墜樓。然而，在案件復查中，證人杜江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當晚9點鐘左右，我上912房間去換插頭，換完后下到一樓看鍋爐水溫。后來，王猛通知我上去幫忙。我上到9樓時看見黃菊花一個人站在9樓服務臺的門前邊。我當時問她在干啥，她沒回答我。我也沒在意就進到912房間去，給王玉鳳匯報了她一人站在工作間門口不知干什么。當時，王玉鳳說是娛樂部的讓上來換錢。后來，我上10樓送籌碼時就沒看見黃了”。這個情節(jié)表明，黃菊花是奉命來到九樓的，至今沒有任何人證實黃菊花當時有精神失常的跡象，也沒有任何人看到黃菊花自殺跳樓。而王玉鳳則謊稱是當晚7點半左右，黃菊花拿了200元錢到五樓財務室找她換零錢，換完后就走了。后來聽證人說黃菊花不見了，大家就開始找，直到后來發(fā)現(xiàn)黃菊花從樓上掉下來，掉在洗衣房頂上。王玉鳳為什么要掩蓋證人杜江所說的情況呢？
　　一個員工非正常死亡且死因不明，而王玉鳳及豪爵賓館的有關人員卻在掩蓋實情，作父親的難道不能懷疑并予以追查與控告嗎？每一個做父母的正常人，都能理解黃成遠夫婦當時的心情，這也是合乎情理的。

除上述兩點之外，警方的偵查活動存在著重大失誤,不能不讓黃成遠生疑，從而認為是王玉鳳的逼良為娼致其女死亡。

事實證明，黃菊花死亡當晚，鯉城刑警大隊干警張飛育等人到場，以及第二天的其他人出入現(xiàn)場，都沒有盡職盡責，至少存在以下失職：
　?。?）因天黑沒有進行現(xiàn)場勘察本身不是理由，沒有采取任何現(xiàn)場保護措施是失職（2）偵查人員已知當晚的車輛進入有登記，卻一直沒有順藤摸瓜，展開調(diào)查，致使可能的疑兇逍遙法外（3）如果黃菊花真的是從九至十樓的窗戶上跳下去，窗戶應當有指紋、鞋印。警方一會說指紋被重疊而失去價值，但未照相證實這一情況；一會又說沒有指紋鞋印，這顯然是謊言。因此，現(xiàn)場勘察沒有提取指紋、鞋印是失職（4）死者家屬當時就提出，賓館當晚有多人賭博的問題，現(xiàn)已查明屬實。而當?shù)鼐絽s未認真調(diào)查和認定，又是失職（5）法醫(yī)在黃菊花的陰道里提取了拭子，只要檢驗便可判定是否受到性侵害。在無人目擊黃菊花的墜樓過程即缺少目擊證人的情況下，提取拭子是最重要的證據(jù)。然而，對如此重要的證據(jù)不作檢驗，有悖刑事偵查的一般常識。在洗衣房的平臺上發(fā)現(xiàn)了血鞋跡，為何沒有進行鑒定？這也是重大失職（6）對于黃菊花的死因，其親屬以將尸體抬到賓館的行動和多次口頭表示質(zhì)疑。在這種情況下，人命關天，應當進行尸檢卻未尸檢，又是失職。警方的辯解是親屬不同意，這個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一是沒有任何有效證據(jù)證明黃菊花的親屬當時反對尸檢，二是依照公安部的規(guī)定，即使親屬反對，也可以強制尸檢。。。。。。

這些失職行為，嚴重違反了公安部《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刑事案件現(xiàn)場勘查規(guī)則》等規(guī)定，是使黃菊花的死因成為不解之謎、黃成遠上訪的主要原因。王玉鳳及豪爵賓館管理人員在黃菊花死亡之前，從未認為其有精神異常。鯉城賓館服務業(yè)主管部門，也沒有發(fā)現(xiàn)和允許賓館使用精神異常者為服務員。在其死后，卻靠一些未出庭接受質(zhì)證的證人證言認定她有精神異常而跳樓自殺，實在難以令人信服。作為死者的父親，質(zhì)疑死亡原因是正常的，告發(fā)也是正當?shù)摹?br>　　事實表明，上訴人沒有誣陷無辜，其對王玉鳳的指控均有一定的事實為前提，因而不構(gòu)成誣告陷害罪。正是由于上述原因，黃成遠對當?shù)卣チ诵湃?，從而開始長期越級上訪。

黃菊花死亡后，原鯉城縣委領導處置失當，進一步使疑案變成懸案，也是黃成遠對當?shù)卣バ湃螐亩郊壙馗娴脑蛑弧ｕ幙h政府辦公室曾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通報了備受關注的黃菊花之死事件的調(diào)查結(jié)果。當日事發(fā)清晨，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公安局召集數(shù)十名警察和武警，將黃菊花的尸體強行運到火葬場。后經(jīng)政法委反復做工作，黃家親屬同意在協(xié)議4.9萬元經(jīng)濟補償?shù)那闆r下。于當晚9時自行安排火化。

坊間流傳，原鯉縣縣委副書記鄒華與王玉鳳有著非常的關系。在黃菊花死亡一案中，鄒華發(fā)揮了什么作用呢？王玉鳳曾坦陳：“宋書記、鄒書記這些領導都找我談話，他們都說我沒啥問題。。。。?！倍h委領導的證詞，對此卻避而不談。是案件調(diào)查組不知而未查，還是有些領導故意掩蓋、另有隱情呢？
　　三，黃菊花非正常死亡案件的調(diào)查并未實事求是，使案情更加迷霧重重，是黃成遠堅持控告的重要原因。

黃菊花案調(diào)查中的幾點空白，沒有合理解釋。此外，本案偵查因為存在幾大疑點而欠缺公正性。在此情況下，黃菊花死亡案件和對黃成遠涉嫌誣告陷害一案的偵查，很難實事求是。作為死者的父親，四處奔波，告狀不止，沒有理由來推定他在主觀上明知自己在捏造事實而告發(fā)之?，F(xiàn)在的事實是，為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兒討說法的父親成為罪人，而開賭場、妓院的人不僅沒受到追究，反而被說成是被誣陷者。這樣的狀況，與理不合，于法無據(jù)。本案中看到的是一種對人的不平等，對生命的漠視，對為慘死的女兒申冤的父母不應有的苛求。

對于黃菊花的內(nèi)褲上精斑為其父所留，汪材良持反對意見?！吨腥A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jù)，重調(diào)查研究，不輕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jù)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一審給黃成遠定罪的關鍵，是經(jīng)鑒定內(nèi)褲上的精斑是他的，但他如何把精液留在了女兒的內(nèi)褲上？是何時何地、以何手段為之？從公安、檢察再到一審，誰都沒有說。對此，黃成遠也一直否認，而證據(jù)顯然沒有達到充分、確實的程度，況且沒有任何證據(jù)說被鑒定出的精斑就一定是黃成遠的。

。。。。。。

在洋洋灑灑長達6千余字的辯護詞中，汪材良認為黃成遠無罪。希望二審法院以對歷史負責的態(tài)度，為法治大局著想，認真考慮其辯護意見。

第八章 余波

黃成遠不服一審判決，上訴到中級法院，汪材良參加了二審辯護。

辯論會上，汪材良事前要求原告人王玉鳳到庭指控，但她四次開庭均未到場，也未委托文書。汪律師要求賓館的人證及黃菊花的老師、同學到庭作證菊花犯有神經(jīng)失常。但庭審時證人均未到場，稱無法通知到，僅讓縣刑警大隊原大隊長李眀武和刑警二中隊隊長長秦火到庭作證。據(jù)秦火庭述，因為當晚燈光暗，設備送不到，沒進行現(xiàn)場勘察，請當?shù)嘏沙鏊Ｗo現(xiàn)場。而李明武到庭作證稱，他第二天上午去的現(xiàn)場，因現(xiàn)場破壞無法勘察。兩人對質(zhì)，難以自圓其說。

此后，汪材良先后五次到鯉縣對案子進行調(diào)查取證。第五次到達鯉縣后，在縣檢察院見到已被關押了幾個月的黃成遠。在和當事人交談之后，他向檢方提出了對內(nèi)褲精斑進行重新鑒定的要求。七天后，鯉縣檢方打電話給汪材良，同意對警方的鑒定結(jié)論重新進行鑒定的要求。為了保證重新鑒定的公正性和公信力，檢方同意重新鑒定的機構(gòu)讓辯護人推薦。雙方還口頭約定了三條：一是同意當事人的重新鑒定申請，二是鑒定機構(gòu)由當事人的律師推薦，三是鑒定費由申請人負擔。檢方的這一態(tài)度，讓汪材良看到了希望，他隨后向檢方推薦了兩家杭州的司法鑒定機構(gòu)。

黃成遠的羈押期即將結(jié)束，檢方正在審議起訴事宜。就在汪材良籌備重新鑒定工作時，突然接到了鯉縣檢方的電話，檢方的最后意見是到杭州做重新鑒定。事情發(fā)生如此變化，汪材良一人難以決斷，征求當事人及家屬的意見后方能定奪。此時，他感覺有點力不從心了，有時仿佛如履薄冰，處處都得小心謹慎。似乎以前的一些朋友和帶有背景的人，在有意無意間給他暗示著什么。

十天后，二審開庭仍維持一審判決。黃成遠轉(zhuǎn)為逮捕，關押在鯉縣看守所。

事已至此，孤身一人的陳秀香，只好通過遠房親戚，從老家去了浙江的一個小鎮(zhèn)過生活。不少關心黃家遭遇的人，通過不同途徑向她捐款，但陳秀香感激卻又倔強地說：“寧可賣掉家鄉(xiāng)的土屋，也要用自己的力量伸冤?！睂τ邳S成遠因涉嫌偽證罪被捕，人們甚為不解，質(zhì)疑之聲不絕于耳，疑點重重的黃菊花案備受各界關注。

二個月后，宋虎來到菊花沖，又一次采訪黃家人的離奇遭遇。

地處鄂西山區(qū)的鯉縣陰雨迷蒙，泥濘的鄉(xiāng)間小道上，少見有人行走。尋找黃成遠的家人，也并非易事。當?shù)卣畬Υ税溉}其口，以當事人正在羈押為由拒絕媒體報道，采訪一度陷入困境。幸運的是，一位外地同行及時向他提供了黃成遠妹妹黃玉芳的聯(lián)系方式。

黃玉芳開始并不熱情，但被宋虎的誠意所打動，決定接受采訪。經(jīng)過幾番周折，宋虎找到了黃玉芳的家，隨后，又找到了黃天義。一直在縣城干汽車修理的黃天義是黃成遠的大弟，自菊花出事后，他是被警方曾經(jīng)帶走的黃家人之一。說起哥哥的遭遇，黃天義激憤道：“大哥家里人自從侄女出事后，就不敢在家里住了，母親去世都沒回來?！?br> 黃成遠在獄中，陳秀香又遠在浙江，黃玉芳和黃天義對大哥家這段時間的情況不甚了解。幸運的是，黃成遠的小女兒黃依依正寄養(yǎng)在黃天義家。然而，宋虎在對黃依依的采訪中，卻遇到了未曾料到的困難。這個高一女生有著非同常人的執(zhí)拗性格，她既不正眼看宋虎，也對所有提問一概不答。在黃天義和黃玉芳的一再勸說下，一個小時后，她才同意陪宋虎到老家看一下。
宋虎跟著黃依依來到了黃家土屋，只見柴門已被當?shù)赜嘘P部門鎖上，他就由院墻翻了進去。很久沒住人的屋子里，鍋灶里已長出了青苔，房頂幾近洞開，后院雜草叢生，遠看近觀，一幅凄涼場景。

經(jīng)過3個多小時的接觸，黃依依對宋虎有了點信任，終于開口講了話。這些對話，后來被宋虎寫進了《悲情家庭的流浪生活》一書。
在返城的路上，黃依依從兜里掏出一個咸鴨蛋遞給宋虎說：“叔叔，吃個蛋吧?！贝藭r，已是下午3時許，宋虎雖饑腸轆轆，但望著這個面帶菜色的學生，他沉重的雙手怎么也無法接過那枚咸鴨蛋。望著孩子單薄的身影，不禁為她今后的命運擔心起來，內(nèi)心只祈望著案子早點結(jié)束，籠罩在黃家的陰影能盡快散去。

也就在此時，宋虎所供職的報社，情況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原任老社長因年齡和身體問題退了下來，年輕的社長一上任，就大刀闊斧搞改革。以弘揚主旋律為由，壓縮社會新聞，取消監(jiān)督性深度報道，黃家一案的采訪報道事宜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第九章 曙光

法院宣判執(zhí)行后，昔日為女兒奔走的父親身陷囹圄。盡管汪材良無從得知事情真相如何，但感到警方的做法頗為蹊蹺。

將自己精液涂抹到女兒的內(nèi)褲上，以此來證明女兒生前被他人強暴。從表面上看，警方所說偽造證據(jù)的做法似乎很合情理，但仔細想來卻有些荒誕。黃成遠既然知道精斑能夠證明女兒生前遭受到侵犯，那自然也應當知道，根據(jù)精斑可以確定精液的主人。如果真是如此，將自己的精液涂抹到女兒的內(nèi)褲上，不是把故意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嗎？同時，將自己的精液涂抹到女兒內(nèi)褲上，很有可能使真兇逃避制裁。如果將來將真兇抓獲，但精斑卻并非其所留，豈不抓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也許有人說，黃成遠并不知道根據(jù)遺留的精液能夠鑒定出是何人所為，故才將自己的精液涂抹到女兒的內(nèi)褲上。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么黃成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警方確信死者是因遭受性侵犯而墜樓，這就成了一樁刑事案件。且不說導致黃菊花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墜樓，而非遭受性侵犯，黃成遠夫婦所懷疑的是女兒被他人推下樓致死。但內(nèi)褲遺留精斑，僅能證實死者生前發(fā)生過性關系，既不能證明是自愿發(fā)生還是強奸者所留，也不能證明在此過程中是被他人推下樓致死還是自己跳樓。也就是說，對于何種原因墜樓這一事實而言，內(nèi)褲遺留精斑，充其量起到提供證據(jù)線索的作用，而對于追究他人將女兒推下樓致死，則無特別價值?？墒?，黃成遠夫婦自始至終都主張女兒是被他人推下樓的。

如果黃成遠真將自己精液涂抹到女兒內(nèi)褲上，也并不構(gòu)成偽證罪。首先，根據(jù)刑事訴訟規(guī)定，被害人死亡的案件中，其近親屬只是當事人，而非證人。刑法規(guī)定的偽證罪的主體只包括證人、鑒定人、記錄人、翻譯人；其次，根據(jù)刑法的規(guī)定，只有故意作虛假證明、意圖陷害他人或者隱匿罪證的，才能構(gòu)成偽證罪。黃成遠夫婦如果僅僅為使警方確信黃菊花之死系刑事案件，才將自己精液涂抹到女兒內(nèi)褲上，而并未提出是誰在強奸其女兒過程中將其推下樓，從刑法打擊危害社會行為的立法目的而言，追究其偽證責任也有些牽強。

更為重要的是，黃菊花死后，黃成遠夫婦強烈要求保存尸體，卻遭到了當?shù)鼐降木芙^。如果警方對于黃菊花死亡現(xiàn)場的勘驗輕率和馬虎無意的話，但公安強行將尸體搶走并火化的做法，就是蓄意毀滅證據(jù)。對于黃菊花死亡案，尸體是重要的證據(jù)。在黃菊花父母對所謂的鑒定結(jié)論強烈質(zhì)疑的情況下，公安機關應當按照法定程序再行委托鑒定。但不知為何，當?shù)毓簿谷粦{借暴力，強行將尸體搶走并逼迫家屬簽字火化。這種毀滅證據(jù)的行為，不但使黃菊花之死成為無頭案，也使黃成遠有口難辯。造成這一切的，都源于尸體被火化。如要追究黃成遠偽證責任的話，更應當追究辦案人員的責任。

從對于刑事訴訟危害的嚴重性來說，在某種意義上，辦案人員毀滅證據(jù)比普通百姓為找證據(jù)禍害尤烈。何況，在黃成遠案中尚無證據(jù)證明黃將自己精液涂抹到女兒內(nèi)褲上。但是，因為搶奪、銷毀尸體是公安機關所為，故得不到應有的追究和處罰，更不能將其作為刑事案件立案。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黃成遠這一普通百姓身上，就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場。

其實，仔細分析一下黃菊花案的前前后后，就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將黃成遠判刑的合法性。黃成遠為女兒之死四處上訪，勢必與當?shù)赜嘘P部門勢同水火。正是因為原縣委書記宋禮的落馬，黃菊花案才為媒體所廣泛報道。雖然鯉縣官場的一把手落馬了，但卻不能保證其同黨也悉數(shù)倒臺。黃成遠不斷上訪勢必影響某些人，甚至會使更多的內(nèi)幕昭然天下。

作為律師的汪材良，心里惆悵之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同行，浙江著名刑辯律師王萬雄的傳奇事件。經(jīng)歷了太多是與非，也見到了一些生與死，有良心的人活著累呀！感嘆之際，他無奈而又急切地盼望著黃家謎案，終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十章 出獄

冬季來臨了，在遠離家鄉(xiāng)的浙江小鎮(zhèn)上，陳秀香拎著開水朝凍著的木頭上淋灑。每天，在冰天雪地里，她都要等冰慢慢化開后，再把這些木頭拿去鋸開，賣給小家具廠以維持基本的生活。經(jīng)過女兒亡故和丈夫坐牢的家庭巨變后，本就瘦小的陳秀香更顯得贏弱不堪了。

望著成堆的木料，念著牢里的男人，想著死了的女兒，她常常心中涌起陣陣酸楚?；蛟S，生活就是這樣，她還得繼續(xù)活下去，不管再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對于黃家所發(fā)生的事，人們眾說紛紜。同情之外，不乏看客。有的人唏噓不已，有的人搖頭感嘆，有的則閉口不談。而對于云遮霧繞的黃家連環(huán)謎案，許多媒體相繼發(fā)表了評論。

《北方日報》評論文章說：針對黃菊花案的諸多疑點，公權力部門有責任也有義務為公眾釋疑解惑，尤其是關于“黃父為什么要拿著留有自己精斑的女兒內(nèi)褲，提供給鑒定部門并四處上訪”等疑問，不然，公眾完全有理由將類似于這樣的結(jié)論，視為污辱公眾智慧從而口誅筆伐之。

紅網(wǎng)署名評論道：公眾之所以對黃菊花這個死亡“真相”產(chǎn)生懷疑，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案件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未能向公眾提供一個具體、完整、有說服力、符合邏輯的、經(jīng)得住情理推敲的解釋與證據(jù)?！逗贾萸嗄陥蟆钒l(fā)表評論稱：黃菊花案客觀上已無法查清“真相”。評論認為，由于在收集、固定證據(jù)方面遠未能達到確實、充分的證明要求，黃菊花案目前在客觀上已成為一宗無法查清的“疑案”。最后認定黃菊花系跳樓自殺身亡，不存在他人加害，其跳樓與精神異常有關，這些說法也過于勉強。從縣政府向媒體通報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來看，認定黃菊花自殺的都是間接證據(jù)，且尚不足以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條。

《當代快報》的評論則認為，黃菊花的父親再怎么傻，能傻到連內(nèi)褲上的精斑需要化驗都不知道嗎？傻到拼了老命保留的居然是自己的罪證嗎？法律界人士明確指出，當?shù)毓簿志胁饵S菊花父母的做法明顯程序違法，許多破綻和矛盾無法自圓其說。這個時候，就急匆匆地把黃菊花父母給抓了，再聯(lián)想此前的種種怪事，當?shù)毓矙C關的做法難以讓公眾信服。

。。。。。。

一年后，《中部都市報》和“奧一網(wǎng)”聯(lián)合舉辦的年度奧斯卡盛典活動中，將“2012年度十大新聞人物”獎頒發(fā)給了數(shù)次赴鯉縣為黃家送去捐助和溫暖，并為黃菊花立碑的網(wǎng)友“江湖草根”。這是一個有著良知和擔當?shù)拿襟w對于正義行動的肯定，這個獎對于頒發(fā)者和獲得者，對于黃案受害者和一直關注黃案的人們，都具有一種特殊的含義。

“江湖草根”在獲獎感言時說：“我們可以坦然接受草木的枯榮生死，但我們反對一切與罪惡有關的生命終結(jié)。我們深知個體卑微，生命脆弱，也懂得以卵擊石的無奈和苦澀，但是面對人性和消失的良知，我們不能再委身于愚昧的茍活。草根之間只有靠彼此的堅強和不屈來結(jié)成一種力量，才能實現(xiàn)自我和自由的夢想！”

同年七月，黃成遠刑滿釋放。出獄當天上午，黃成遠的弟、妹及各地趕來的網(wǎng)友，一同接他出獄。一行人先到黃菊花的墓上進行祭奠。菊花的墓上，野草叢生，熱浪翻騰，幾個白黃相間的紙花環(huán)在風中搖曳飄蕩，像是在述說著什么。幾只老鴉，在不遠的苦楝樹上，靜靜地望著默默祭奠的人群。

祭奠完后，經(jīng)過短暫休息，大家無言以對。眾人各自散去，黃家人也返回了菊花沖。

事隔幾天后，汪材良收到了黃成遠的一條短信：

汪律師：

您好！

沒有你們的頂力相助，到處為我們受累跑腿，就沒有我老黃的今天，我家的事情當?shù)卣言诼鉀Q。這一切的功勞都屬于你們大家。老黃感謝你們，為廣大貧苦老百姓排憂解難?。ㄒ韵律婕靶枰Ｃ艿氖马?，故刪去）。

讀罷黃成遠的信，汪材良敬佩這位為了追求女兒之死真相而抗爭的男人。應當肯定的是，當?shù)卣默F(xiàn)任官員，同情黃家的處境，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為他們脫離因菊花死亡而過的悲情生活，提供了必要的關心和安慰。




第十一章 野菊之歌

清明節(jié)來了，在這個已有二千多年的祭祀里，我盡管不信什么鬼神，但在明凈之風中，對于菊花的死和其父的遭遇，還是心存幾分忌憚。

走在山花爛漫的沖里，四處芳草萋萋，金黃色的油菜花長滿了貧瘠的坡地。春花斗艷中，獨有野菊悄悄地躲在綠草叢中，微微伸出枝葉，與世無爭地生長在不起眼的土壤里。雖然天沒下雨，路上也未看見像是斷了魂的行人，但可憐沖里望，不見黃家人。黃菊花的墓碑，也如野菊般靜靜地扎根在土里。遠遠望去，墳上不知誰曾祭祀的褪色花環(huán)，在碑頂上空隨風飄舞，頗有幾分滿衣血淚與塵埃，亂后還鄉(xiāng)亦可哀的感覺。

聽說宋禮死了，死在杭州的監(jiān)獄。有人說是病死的，有人說是自己用床單上的吊，也有人說是被一枚石子打在了眉心不治而亡。據(jù)說他的老婆和孩子，辦完他的后事后，都去武當山修行去了。

天有陰晴，人有生死，世間萬物，自有規(guī)律。人心不古，法理難容，到底法大還是權大？心中惆悵、疑惑之際，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部電影的鏡頭：一名慷慨仁慈的老警員在火車站被人謀殺，奉命調(diào)查的兩名探員完全找不到任何的殺人動機，但在他們鍥而不舍的追查下，卻揭開了一段涉及一位作曲家的神秘身世。這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日本推理電影熱潮中，深受歡迎的《砂器》里的故事。

推理電影和小說，很多人愛看，但終究不如現(xiàn)實的撲朔迷離和真實的扣人心弦。疑竇叢生、一波三折的黃成遠父女迷案，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終于塵埃落定，告一段落了。公安機關認定黃菊花系墜樓自殺身亡，依據(jù)充分與否、在復查案件時，偵查者存在程序違法問題與否、未查明黃成遠是以何手段把精液留在女兒內(nèi)褲上的事實與否等等，暫且一概不論，或先完全認可終審裁定。但因上訴人黃成遠告發(fā)的是王玉鳳派人奸殺其女黃菊花，而非王玉鳳組織、容留賣淫和賭博，故王玉鳳是否涉嫌組織賣淫罪和賭博罪與本案無關，卻像是完美砂器的砂眼。

現(xiàn)實中的推理片，驚悚場面不能再現(xiàn)，但懸疑就遠不如電影般在兩個小時內(nèi)就能釋清，要揭開神秘不是那么簡單。只是電影中的鏡頭，反復在我的腦海里回放：沙堡，堆起來，被沖走；堆起來，被沖走。。。。。。

耳畔，仿佛不時回響著《野菊花》那低沉悲惋的歌聲：

走過一地黃泥巴， 地上一朵野菊花

枝頭花朵正開放， 旁邊又在添新牙,

前面一排竹籬笆 ，農(nóng)舍茅屋一人家

三分菜圃三分田 ，又種菜來 又種花

大雨大雨一直下， 地上有個大水洼

婷婷玉立輕搖曳， 菊花變成水中花

野菊花呀野菊花， 這里可是你的家

菊花輕輕搖搖頭， 這里不是我的家

野菊花呀野菊花， 那兒才是你的家

隨波逐流輕搖曳， 我的家在天之涯

。。。。。。







作者：孫社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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